威尔迪亚的这场雪已经下了三天,依然没有变小的意思。

这场雪来得太过突然,因此尽管仓库里储备的三十吨食盐这几日都已经被军方的除雪队伍搬空,可威尔迪亚的主要干道依然处于绝对的堵塞状态,莫说通车,连最基本的通人都成了难事。

军方驻防的部队也被这样一场雪分割了开来,圣山上的驻军只能依靠仅有的物资储备勉强撑着,等待着这场雪的结束。

而威尔迪亚城外的部队更是干脆撤出了营地,退往维森河对岸,那边靠着萨维沙漠,勉强还能保证不会一觉醒来就被雪给压在下面,面对这样可以把人埋进去的雪堆,即便是以勤劳坚韧和智慧著称的以撒人也选择了沉默。

近夜的时候,雪愈发大了起来,除雪车都已经被埋得只剩下头顶上黄色的小旗,小城安静得只能听见肆虐的风声,暖炉的光辉支撑着以撒人的精神,每家每户都能看见玻璃窗被抹开的水迹里,小孩子们乌溜漆黑圆睁着的大眼睛。

白鸢同样也望着窗外的暴雪,只不过她是躺在病床上的,手臂上还挂着吊针,房间里生着暖炉,气温很舒服。

手臂搭在额上探了探温度,她凝视窗外的眼睛突然眨了眨。

从齐亚被带走到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而今天,白鸢终于完全退烧了。

杜拉夫人是个守信的人,即便是为了和齐亚谈判而答应的条件,她依然无可指摘地做到了最好,不然仅仅三天,白鸢那样严重的病情是完全不能恢复过来的。

而此刻,尽管手脚依然很软,可烧已经完全退了。

她勉强支起上身靠在背后的靠枕上,这才开始回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一切,放在被子里的手掌不自觉地抠起被面来。

尽管很不甘心,但是她和齐亚现在就是这样轻易地落到了以撒手中,现在想来,也许他们还没到德黑兰,以撒的目光便已经注意到了他们,不然根本没法解释他们为何会在同一列班次火车上遇到那位杜拉·梅耶。

她暗自在心中叹了口气,在火车上杜拉夫人之所以会表现得那样的宗教激进,也许便是对他们俩的进一步试探。

虽然不知道她试探后得出的结果怎样,但仅仅就之前全副武装的突袭来讲,那结果恐怕不怎么好。

“可恶。”她重重咬在唇上,似乎浑然不觉一丝铁锈味弥漫口腔,望向窗外圣山的目光也更加寒冷。

如果没有那个能力覆盖范围大得出奇的0185的压制,有011保护,不说能帮上齐亚,至少她不会在生病之后便成为齐亚的累赘,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两个士兵给反手制服压在病床上。

还是那句话,失去幻想种的觉醒者,甚至连普通人都比不上。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小丫头咬着下嘴唇,脑袋里飞快地转过无数个念头,可没有一个可行。

她望了一眼房门上的玻璃口,那里,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正二十四小时“看护”着她,而窗外院子里更是有好几个岗哨,以她这大病初愈的身体,别说逃跑,就是走路都够呛。

应该联系总部吗?她下意识地往怀里摸了摸,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

不知何时,她身上的衣服又被换了一套,之前齐亚帮她换上的衣服早已不翼而飞,看样子在她昏迷时,杜拉夫人已经又对她进行了搜身,断绝了她和外界取得联系的任何可能,连银扣都被搜走了。

“你醒了。”木门在此刻轻轻吱呀了一声,老妇人推门而入,她望着已经坐起身来的白鸢,脸上竟是带上了几分喜悦。

杜拉夫人快步上前来,一伸手便向白鸢额上探来,小丫头只是下意识地低头一躲,跟在梁双成身边训练出的本能让得她伸手对着那手便是一抓,紧接着便要施展出擒拿,把面前这个和蔼可亲的老妇人反手擒住!

对啊!白鸢的眼眸骤然睁大,一个让她有些心动的想法油然而生,宛如魔鬼的低语一般在脑海中萦绕不去。

抓住她!

以她为人质!

那个声音这样嘶吼着,连带着她的手腕也蠢蠢欲动。

眼看着杜拉夫人的手掌越来越近,她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全身力气都集中在了这一抓上!

“烧退了啊。”杜拉夫人的话语来得有些突兀,白鸢只觉得手上一空,那只带着皱褶的手掌已经避开她的手腕贴在了她额上。

老人家笑得很是开心,就仿佛面对的是自己的孙女,而不是刚刚抓获的罪犯一样。

抓空的瞬间,白鸢心下一寒,终于连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都完全打消去。

“你可是足足烧了两天,我都担心许下的承诺不能兑现了。”杜拉夫人抚了抚白鸢的额头,又捋了捋小丫头散乱的长发。

“承诺不能兑现?”白鸢皱了皱眉,这才想起来杜拉夫人对齐亚的承诺来,在老妇人的手掌下,她竟是大气都不敢出,任由那样宽厚却又带着熟悉老茧的粗糙感的大手在头上一遍遍拂过,直到把满头乱发都束成三千青丝。

“真是漂亮的小天使。”杜拉充满怜爱地看着面前拘束的小丫头,望见对方皱着的眉头上抹不去的张皇,眼眸里闪过几分了然。

“既然醒了,那我让史黛拉给你拿些食物来,刚好这几天你不能吃东西。”她径自起身去,看起来似乎是准备离开。

“等等!”白鸢一惊,连忙拉住她,有些紧张地问道:“请告诉我,齐亚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啊,”杜拉夫人收敛起脸上的笑容,“被关到圣山下的监狱去了。”

“……你们准备怎么处置我们?”少女顿了顿,“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商量的余地?”杜拉夫人上下打量着她,沉默了一瞬,这才开口继续道,“既然你这么想知道的话,你的话,我们大概是准备通知渊,按照引渡条例,引渡回国吧。”

“只是被引渡回国吗?”白鸢心下一松,但瞬间又愣住:“可是,那齐亚呢?”

“他的话,要交由阿訇定夺,至少不可能像你这样直接送回去。”

“阿訇?”念叨着这有些拗口的词语,白鸢有些愣神。

“为什么是阿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阿訇应该在以撒政府里不能担任职位吧?”

“那是三年前了,如果没有阿訇,威尔迪亚早就被恶魔毁掉了。”杜拉夫人回道,“没有主的庇佑,威尔迪亚都不存在。”

“可是你真的信那虚无缥缈的主吗?”情急之下,白鸢已经来不及注意自己的话是否触及到禁区,“这笼罩威尔迪亚的领域,明明就是0185的领域,跟你所谓的主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啊!”

“我在东大陆的朋友也这么说的。”

出乎意料的,杜拉夫人并没有动怒,她看着白鸢,眼神里带着难以言明的隐晦:“可是,在威尔迪亚,只有阿訇能够安定纷争,只有主能平息死亡。”

“你不是问我真的信吗?”她歪了歪头,明明已经年近六旬,但这个动作让得白鸢感觉到自己面前似乎就站着一位怀春的少女。

只是她怀春的对象不是邻家温柔阳光帅气的金发高富帅,而是某个高洁的信仰。

“我当然信仰着主,信仰为威尔迪亚带来和平的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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