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这句话来形容这几天的旧帝国，是再合适不过了。

前线兵败的军报在两天时间内从前线加急邮回帝国的心脏，就像是一剂猛药扎在了病入膏肓的患者身上。

尔由世家的老大收到消息的那个下午，他正和往常一样在书房里舞文弄墨。

然后毫无意外地，他忠心耿耿的老管家敲开了主人的房门。

“亚老，我不是说过了，我在书房的时候，不要来打扰我吗？”

略带责备的意味，世家家主尔由列面露愠色对仆人斥道。

“家主大人，前线的战报今天呈来了，我们...”

“我们攻下墨城了是吧，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可以不用再说了。”

头也不抬地摆了摆手，尔由列对管家敷衍着。

就如同几个月来每次的报告的那样，清一色的捷报告诉尔由列远征军的前进是如何顺风顺水。

杳无波澜的发展让他倍感无趣，日复一日与育沓老对手的斗争磨光了他的精力，初任家主时的热情很早之前就在这乏善可陈的每日任务中消磨殆尽了。

他顿了顿，停下笔，发现今天的字写得有些浮乱，字体铺张无魂，字心散漫，空虚地仿佛是在渴求着什么。

...

“不，家主大人，这次是旧帝国败了。”

老管家等着家主停下笔，然后继续自己的报告。

“——而且是大败。”

“...”

“败在哪里？”

“墨城城南。”

“无甚，胜败乃兵家常事，虽然裁撤司令官是我们上的折子，但这一次的人事变动是皇帝亲自选派的，赫德不会为难我们。”

转瞬一想，尔由老大就摸清了各方人群心向的来龙去脉。

“哦对，你去通知几个月前给皇上上书弹劾那个提督的大臣们，让他们注意一点北党的攻讦，不要露了马脚。”

“如果北党揪着小辫子不放，就把这件事往皇上身上掰扯，堵住他们的嘴。”

又歪头细细思索片刻，家主对管家吩咐道。

“最后，抓住这次战败的口实，北党肯定要我们肉疼一下，找两个背锅的替罪羊杀给北党看看，做个样子表个态度也就够了。”

“你从我们的大臣里看看，有没有思想觉悟不太高的、脑子不太好使的，或者是差使办得的不干净的，把他们送给我们的老对手去。”

说罢，家主便继续开始写字，头也不抬地醉心于艺术世界里。

作为南北斗争的扛旗领袖，尔由列和他尾大不掉的世家已经深深扎根在了朝廷的每一个角落，他毫不担心这次微小的风波会对庞大的南党产生什么影响。

如同古中国里每一个张牙舞爪的朝廷派系一样，这群类似浓疮和蠹虫的自私者吸附在帝国的躯干上，吮食帝国的活力和精血。

旧帝国已经存在了半个世纪，它像垂暮朽矣的老人，看着自己诺大的身躯渐渐走向衰老。

而另一边，一个名叫玊墨的老人已经先于它一步离去。

——旧帝国反应迟缓不思进取的大脑还没有意识到，亡先发于内而后兴于外。

...

数日后，旧帝国枢纽对军队的指令下达了。

“旧帝国要部队往哪里撤退？”

夜晚，聚集乌合之众中力挽狂澜的国王伊米尔对属下如此问道。

“禀大人，是连城。”

——连城，真是一个意料之中的选择。迈森国王心中想到。

作为一座位于墨国中部的要塞城市，连城自古就是战略要冲，充足的补给和易守难攻的城塞将会给旧帝国的残兵败将提供至关重要的保护。

这就是它被选择的原因。

如果从地图上来看，墨国的地理自然分为三层——

最北方的平原地区，可以称之为“墨北平原”，与高岭平原直接相接。

最南边的是盆地，处在群山的怀抱中，气候湿润、降雨充沛、水系发达，是墨国主要的粮食产区。

这两块地理单元就是墨国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占据了全墨国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人口。

如果以中国作类比的话，墨北平原就类似于汉唐的行政中心“关中”地区；墨南盆地就相当于“天府之国”四川盆地。

巧合的是，同中国地理类似，夹在墨北和墨南之间的，就是墨国的“汉中”地区。

…

因为地理上的天然划分，墨北和墨南之间有相当大的独立性。墨北的居民和高岭交流密切，文化、生活方式都更倾向于高岭人的样子。

不，应该说是高岭人学习墨国龙裔的成分多一些

而墨南，则是与旧帝国更相似，更加传统一些。

在这种有情况下，保持墨国成为一个整体不会分裂的，就是沟通墨北墨南的桥梁——墨中盆地。

…

类似于关中和蜀地之间夹着的“汉中”。墨中盆地，一个细小的地理单元，保持了南北边的交流沟通。

墨北、墨中、墨南，这是墨国的三大阶梯，就是墨国的关中、汉中、四川。

从地球历史来看，关中想要进入四川，必须控制汉中；四川想要北上关中，也必须控制汉中。作为南北通衢的汉中，战略地位至关重要。

——诸葛亮北伐、韩信刘邦暗度陈仓，都把汉中看作重中之重。

所以，在墨国作为南北通衢的墨中地，也是同样的道理。

…

在并不大的墨中盆地，最重要的城市就是“连城”，处于连通墨北和墨中的隘口上，

高岭军队想要南下，连城是绕不开的堡垒。

旧帝国军队想要北上，连城也是必须控制的城市。

连城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它是南北战争中的兵家必争之地，而它承担的要塞功能也为旧帝国军队的重新整备提供了合理的解决方法。

——墨北平原无险可守，在现在的情况下，舍弃整片墨北平原，集中力量防守连城再伺机反攻，是最稳妥的办法。

伊米尔暗自点了点头，表达对这个决定的认可，然后拿出地图，在连城的位置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圈。

而在他的北边，高岭的军营中，女皇抬起灯火，照亮了挂在帐中央的地图，她的目光同样锁在这座墨国中层的要塞上。

与此同时，在连城——

“我已经有好些年没有来过这儿了。”

一位少女站在城外的山崖上，俯瞰着西南方的这堵雄关，和它发出的明艳灯火。

“这里真不愧是墨中第一关啊。”

黑色的发丝在风中翩舞，她如同在笑着对所有人说道——

你们的女王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