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上，逐渐露出了安心的笑容。那是没有任何虚伪掺杂在内的、纯粹的、如释重负的喜悦。
“终于……终于。”
笑容逐渐被老泪淹没。转眼间，他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泪水。
天龙看着眼前的人类，一时间竟不知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同为生物的它，经历无数的时光洗礼以后，已经能够瞬间判断出对方的真意。
它很清楚，面前的这个人类，已经欣喜到无法诉说的地步。若现在自己出手攻击，想必他一定没有防范的办法吧。
花叔当然知道自己现在破绽百出。但实在是没有什么心思去考虑这些事情。手舞足蹈的他早就将小玉放开，而种在她龙鳞下的种子，也因为花叔的放手而自动破灭，消散不见了。
事情已经到此为止，花叔终于可以摘下黑脸的面具。在放掉小玉、退出十米的距离以后，他双手合十，口吻带着些许歉意。
“在幻龙溪谷这件事情上，我的确有愧于你。我只是在一些幻龙的体内种下了背叛之种，他们并不是真心想要反叛。”
“……你现在告知我这些事情，不怕我违背诺言，将你斩杀吗。”
天龙嘴上说着，心中却倒不讨厌这种实话实说的男人。在它眼中，人类一直都是擅长谎言和背叛的弱者；偶尔出现类似白露或者花叔这种真诚的家伙，也算是别样的慰藉。
“你当然可以，只要在我没有恢复力量之前。”花叔逐渐恢复平静，但脸上仍然无法隐藏那溢出的欢喜之情，“但我不相信你会这样选择，何况你并没有确认我是否留有后手。”
天龙行为缜密，做事滴水不漏，自然也不会轻举妄动。在某种层面，它与花叔都是一类存在，二者都在互相揣测对方的心思，也都互有忌惮。
这条金色的巨龙，在花叔面前占不到一点言语上的便宜。于是，它话锋一转：“我不会干涉你的行动，这是以幻龙族的名义；不过我有个条件，你必须将那些神核捡起、离去此地之后，才算诺言兑现、交易完成。如何？”
花叔眯起眼睛。
“也就是说，那女孩儿的性命你要亲手终结？”他反问道：“还是说，你想在我离去后将其救醒？这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事实上，白露的生死存亡跟他本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她将自己在这个次元当中的唯一友人杀掉，花叔无法容忍。
天龙有些不满，它的龙吟当中多了三分胁迫：“这与你有和干系？我现在就想得到那个人类。你的目标是所有的神核吧？”
“主动权在你的手中，我不得不退让。”他长叹一口气，遗憾地摇着头，“如果我说不，刚才谈过的事情就全部作废了，对吗。”
天龙用鼻子发出嗤笑，声音震动着花叔脚下踩着的泥土。
花叔也只好用暗讽的方式来吐露心中的不满：“你很聪明。”
正月的遗愿分成两个。主要的是完成女王陛下的命令，而次要的则是杀掉白露。天龙故意破坏后者，就是想让花叔心怀遗憾。这也算是对他方才的一系列逼迫做以报复。
“彼此彼此，”天龙的翅膀重新抬起，龙爪已经将小玉轻轻握住，“现在，你该走了。”
这苍凉的鬼城什么也不剩下。无数由鬼族人死后化作的厉魂，在空中不断游荡，想要将周围的活物一并拉入地狱当中。
花叔就在这灵体横行的环境下，脚步虚浮地走到白露身旁。他先后捡起冥、土、雷、火、水、灵的神核，将这些不规则的球形软体收入囊中后，又看向不远处独自倒地不起的风神。
“弗洛莉亚。”
这名字是花叔授予的。四季女神的融合，也是花叔利用植物的催化剂来促进的。风神的本体，对于花叔来说，其实是一种寄托。
看到他迟迟不愿意收回最后剩下的神，天龙稍显得有些不耐烦：“难不成你是想反悔？”
“非也。”
花叔断然否决天龙的猜想，狠下心来，给予眼前这昏迷的高挑女神以最后一击。随着水晶破碎的“咔擦”声音传向空中，风神的身体也逐渐消失不见，最终化作一颗晶莹剔透的球体。
他将这颗与其它神核不尽相同的圆润珍珠握在手中，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回身朝向天龙，用眼神示意一下，便飞身跃起，从这死亡之城当中跳向远方。
天龙还看到，那男人在半空中挥手的动作。它很清楚，这是将那些只针对神明、有毒有害的气体回收。
“……和他的事情告一段落，现在，是不是应该谈谈你鬼族犯下的滔天罪行？”
“噫？！”
天龙的龙头没有转过来，但声音已经稳稳地贯入魅领主的耳朵里。作为鬼族唯一确认存活的她，根本没有想到天龙居然能注意到自己。
在一声厉吼过后，天龙携着小玉，扑身而起；转瞬之间，已经降落到魅领主身前。
龙眼当中倒映着那弱小而怯懦的低贱生物，天龙毫不留情地斥责道：“你们鬼族胆子可真不小啊。背叛我幻龙族的信任、又背叛自己所信仰的火神，还被刚才那男人迷得心智尽失，居然想将我族未来的顶梁柱轰杀于此地！”
愤怒的烈火，从金色巨龙的口中喷吐而出。毫无还手之力的魅领主，发出最后的惨叫声——甚至连声音都没有扩散出来，就一同被猛烈的龙息抹杀得干干净净。
鬼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
……
白露醒来的时候，心情无比安宁。
这里既不是她失去意识的鬼城，也不是自己别墅中又大又软的公主床，而是一间平凡的小屋，以及稍微有些不舒服的硬板床。
“协会吗。”
她用手轻轻扶在床边，仰头看着温黄色的天花板。由于灯光原因，这间小屋子的一切看上去都让人有种温暖的错觉。
“你醒了？”门外的人似乎听到里面的动静，赶忙敲门询问道：“怎么样，身体有碍吗？”
白露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她平静地摸着胯部，将自己爱用的黑色匕首拿出来。上面的蓝色宝珠黯淡无光，而内藏的水神也早已失去了踪影。
从苏醒开始，白露就察觉到身边的空空如也。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就已经明白，自己很快就会失去这些从不听话到听话、从陌生到熟悉的朋友。
“你能听到吗，喂？”
“行了，进来说吧。”
首先踏过门槛的是加天扬。这位焦急的母亲，即使担心白露，脸上也抑制不住对加娜的惦记。
跟着她走进来的，是暗杀者协会会长东方阅，以及光天化日野武士南巴虎。二人因为在实力排行榜的排名不如加天扬，所以将最优先的权利让给了她；但是，他们对白露的担心是实实在在的，没有半点虚假。
接着，日月姐妹也走入房间。小月的浑身还缠着绷带，她左手持着拐杖，右手被姐姐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如果不是白露依靠气息，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个木乃伊是谁。
而后，是轩辕钧和胖子安定。轩辕钧的脸色有些难看，而胖子狠狠抓住他的手臂，似乎在努力控制他的情绪。
最后，是努力隐藏自身实力和地位的神之子·飞鼠。他偷偷摸摸地跟进来，贼眉鼠眼地盯着前面几位“榜上有名”的人；又看看白露，发现对方也在盯着自己，不由得有些心虚，嘿嘿一笑，希望她口风紧些。
“……你们都进来，这地方就太挤了点。”
白露的心半寒半暖。身边的支柱们，一觉醒来全部消失，这也意味着白露的使命失败；但白露还有眼前的这些人陪伴，无论是朋友，还是合作者，至少都在担心她的安危。
“别这么说啊，你昏迷这么久，大家都很担心你的。”
“谁能将你打成这样啊，他也太怪物了。”
“娜娜呢、那个冥神怎么样了？”
众人七嘴八舌，只有一人忽然挣脱束缚，用动作代替了语言。他冲到白露面前，展开双臂，情绪似乎有些失控。
“你小子不会是想抱我吧？”
面对轩辕钧无言的熊抱，白露只是随手一弹，强大的冲击波就让他的后背与冰冷的墙面来了个紧密的背靠背。
“看你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
轩辕钧表情难堪，声音虚弱，但其实都只是装出来的。白露的力量用的不多，轩辕钧自己也没有那么脆弱不堪，他根本毫发无损。
“喂喂，你人物性格都崩坏了。”白露笑着看向安定，“你弄的？”
“只是他太担心你而已。”安定一脸无辜地为自己开脱，“要知道，你已经沉睡半个多月了，我们所有人只能等待。”
东方阅适时地补上一句：“而且还是那条传说中的龙把你送回来的……”
传说中的龙。天龙吗。
白露心中居然冒出了些许的安心感。如果天龙也是目击者，那么这件事情就还没有结束。
“哼，看来，我还没彻底输掉呢。”
她握紧手中的匕首。那漆黑色的外表，仿佛在映衬着她现在的心绪——古井无波，却又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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