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暗、好冷....’

就像是堕入万丈深渊一样，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朦朦胧胧的记忆，在棠莉莉的脑海一遍遍重现。为了救自己一命，‘刘晋元’化为一只浑身是血的癞蛤蟆，一头跃进了妖魔的血盆大口。

‘这是真的吗？ ’

在下堕的刹那，时间变得异常缓慢，纵使棠莉莉心中千言万语，却最终汇成了那句。

“笨蛋！”

这样的笨蛋、这样舍己救人的笨蛋，实在是不可理喻！

聆听着耳旁的风声，棠莉莉绝望地闭上双眸，就在他即将摔得粉身碎骨之时，一位白衣男子一闪而过，在雷鸣电闪的空中接住了他。

待到棠莉莉缓过神来后，他这才看清救命恩人的样貌。

男子拥有着一双湛蓝色的双眸，一头银色的长发随着夜风飘扬，小厮长袍更是在雨中起舞，就连抱着的双手都充盈着说不清的温暖，如若雪中送炭、温暖人心。

夜光照亮了两人，在空中显得尤为显眼。

弑鬼神惊愕地看着这一切，但碍于应付蛟龙妖们的进攻，他也只得作罢。方才，弑鬼神竟然察觉到了一丝毁天灭地的修罗之气，但愿那只是他的错觉，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也许是察觉到了弑鬼神的注意，小白微微扬起了嘴角，他不以为然，反而抱着棠莉莉落在了瓦砾上。看着惊慌失措的棠莉莉，小白温柔地将他放在了一旁，随后取下了身上的小厮服，将其披在了棠莉莉的身上，淡淡道。

“怎么，你不认识我了？”

望着眼前的男子，棠莉莉总感觉有些熟悉，在他摸着下额回忆一番后，这才想起白天的一位身影。

“你是小白？！”

棠莉莉惊呼道，要知道今天刚加入戏班的不久，小白就加入了戏班，还在台上出演了小厮一角。可因为白嬅等人的破坏，不仅戏台被损坏了，还牵连了无辜的百姓，弄得风流尘州人心惶惶。

当初背着柳小轲去棺材店的时候，棠莉莉还特地跟伤心欲绝的兔七姐打了招呼，小白就站在兔七姐的旁边做账目。可现在为什么他会在百忙之中抽空儿，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就只是为了救他一命？

‘想必小白肯定也有急事儿，只是恰巧路过罢了。’

俗话说‘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然而眼下，棠莉莉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因为他还要救出‘刘晋元’。但一想着自己没有半点修为，棠莉莉只能拉起小白的衣角，满脸娇红地朝着后者恳求道。

“我很感激你救我一命，但我求求你了，求求你救出‘刘晋元’！”

看着惶惶不安的棠莉莉，小白用手指拭去了棠莉莉脸上的泪水，他拙了拙舌，丝毫没有去救人的想法。对于小白来说，‘刘晋元’只是个忘恩负义的蛆虫，当‘刘晋元’弃柳小轲于不顾的时候，他在天桥上看得一清二楚。

这样的败类，值得他救吗？

“那，你为什么不去救他？”

小白淡淡地反问道，他没好气地看向了妖化的白嬅，如今白嬅在街道上大肆破坏，她极度扭曲着漂亮的脸蛋，却又对肚子里的‘刘晋元’无可奈何。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打自己人，这两妖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然而棠莉莉却不这么想，他知道‘刘晋元’是个坏人，但他也不值得去死。不仅因为‘刘晋元’还要给柳小轲道歉，更因为他救了自己一命，他还没有坏到骨子里。

棠莉莉从没有这么窝囊过，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无计可施的他只能“噗通”一声跪在瓦砾上，双手合十低声下气地恳求道。

“救救他。”

‘没有力量的话，什么也保护不了。’

棠莉莉知道他什么也做不到，因为他是个懦弱的普通人，只能窝在角落忍气吞声。想起教书先生所说的“万物皆为刍狗”，棠莉莉现在才深刻地体会到：‘一个人的弱小，便是最大的原罪。’

眼看泪珠在棠莉莉的眼眶旁打滚，小白无奈地站起了身来，他一把将前者给揽进了怀里，用舌头舔食起前者的泪水。感受着怀中娇躯的颤抖，小白的身形开始慢慢变化，他的头上不仅多出了一对犬耳，还长出一条硕大的犬尾。

银色的犬妖搂着一位娇小的少年，他轻拍着棠莉莉的玉背，那双湛蓝色的眸子更是闪烁着邪光，并将脸埋进了后者的胸前，卑劣地张开了唇齿。

“我给你三年的时间，你必须对我唯命是从，如何？”

为了让‘小白’的拔刀相助，棠莉莉已经顾不上其他，不论是擦碗、扫地、洗衣服什么的，他一个人全都承包了。为此，他咬牙决定答应小白的要求。

‘不就是当仆从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答应！”

但为什么，‘小白’的声音会这么熟悉？

待到灭苍生的俊容印入眼帘后，棠莉莉眨了眨他那双大眼睛，他连忙捂住了娇红的嘴唇，以至于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灭苍生见状，他也不建议添油加醋，反而霸王硬上弓，蹭着棠莉莉的胸部滑上白嫩的脖颈，抿嘴就要亲。

在双唇即将触碰的刹那，棠莉莉羞得满脸娇红，他犹如一位受辱的小媳妇似的，一把推开了灭苍生。棠莉莉吓得差点儿蹦出了心脏，为了证明他的真实身份，他直接扯开了衣裳，并露出了白皙的胸膛，气急败坏道。

“你禽兽啊？我可是男的！”

谁知灭苍生反而知男而上，他一把提起了棠莉莉的衣领，并将嘴唇趋在了棠莉莉的耳旁，抿嘴冷笑道。

“难道，我不是禽兽吗？”

说罢，灭苍生甩起了他那双犬耳，他用银色的‘狼尾巴’轻抚着棠棠莉莉的脸颊，仿若在侮辱‘他’的智商。被灭苍生这么一刺激，棠莉莉连忙扯住了裸露的胸襟，他紧咬着樱桃般的嘴唇，转身就要跳房自杀。

‘被男人这样羞辱，简直是生不如死！’

可当棠莉莉刚朝着街道迈出脚时，灭苍生却立马喊住了他，令棠莉莉反倒有些意外地转身。棠莉莉本以为灭苍生是来阻止他，谁知道这个该死的冰山男竟然‘火上浇油’道。

“从这儿跳下去还摔不死，如果是头朝地就像西瓜一样，“哐当”碎成片儿。如果是脚朝地儿，身体可能会摔成两截，半天都死不了。五马分尸最好，我给你找几头健硕的好马，把绳子绑在你的四肢和头颈，再让马去拉绳，保证你死的没有一点儿痛苦，只是血溅当场也不好收尸罢了。”

灭苍生的语气是那么的淡然，一如他那张万年冰山的臭脸，活生生地把棠莉莉给气成了‘疯婆子’。本来棠莉莉想利用灵魂契约跟灭苍生一起同归于尽，但他一想起灭苍生所说的那些死法，仿佛哪一种都死得特别惨烈。

‘脑袋成片儿’、‘流血而死’、‘五马分尸’，哎哟妈呀，他棠莉莉才不要死。死都死的那么惨，没有一点儿意义，拉灭苍生过奈何桥指不定还要一起投胎呢，如果到时候投了个双胞胎，那他下辈子还不得倒霉？

“那、那我不死了！”

棠莉莉幸幸地噘嘴道，如果他有不输给灭苍生的实力，他肯定会把灭苍生揍得满头大包，还用这样‘低三下四’求他救‘刘晋元’？

然而，棠莉莉没有这个本事。

大雨淋漓在瓦砾上，棠莉莉俯视着水中的倒影，此时此刻的他实在是狼狈极了，不仅头发都乱成了麻花，就连新婚红裙也变得破破烂烂的，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救下‘刘晋元’？

为了埋葬柳小轲，棠莉莉宁愿给老板娘下跪，被打得满身淤青。为了救‘刘晋元’，他又怎么会在乎眼前夺走他‘初吻’的腌臜泼才？

“我知道我很弱，我也知道我不可理喻，然而不救‘刘晋元’那个混蛋的话。也许，我的良心会谴责我一辈子，那我又怎么保护娘亲和姐姐，怎么可能成为男人中的男人？”

望着肆意破坏的白嬅，棠莉莉说出了他的心声，曾经的他没有勇气面对灭苍生，但现在不一样了。棠莉莉直视着灭苍生，他深吸了一口气儿，成熟而果断地作出了‘牺牲’。

“我棠莉莉在这里答应你，只要你救了‘刘晋元’，我做你三年的仆从，绝无怨言。”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拉开了两者之间的距离，如今的他们只是主仆关系。灭苍生逐渐合上了双眸，不禁感慨起棠莉莉已经成长的事实。

“嗯。”

灭苍生淡然道，早在为翠青取得生死薄的时候，他就知道了棠莉莉是蝶小馨的转世。曾经沧海难为水，缺处巫山不是云。如今已然物是人非，前生今世，能够再次碰面已经是天赐的良缘。

强求开花结果，只会结出苦涩的果实，哪怕含在嘴里也会伤及味蕾。既然这样，还不如趁着三年之内，让棠莉莉好好待在他灭苍生的身边，看着他慢慢长大就已经足够了。

曾经灭苍生想要放弃棠莉莉，不论是他的性别、亦或他那懦弱的为人。但在看到棠莉莉为了埋葬柳小轲而下跪、受尽毒打后，灭苍生的内心受到了触动，他本以为棠莉莉会嚎啕大哭，毕竟他只是个12岁的孩子。

但棠莉莉没有，哪怕被打得浑身淤青，他也没有选择哭泣，而是忍着巨痛委屈求全。为了让‘刘晋元’向柳小轲道歉，棠莉莉不顾生命危险来到了这儿，凭借着一己之力推开了‘刘晋元’，就像当年蝶小馨把他推下悬崖一样，承受着所有的苦果。

‘为了救一个人渣，值得吗？’

当棠莉莉推开刘晋元的刹那，灭苍生真心感到不值，可答案却又那么显而易见，正如棠莉莉在夜光下所回答的那样。

“没有什么值不值，只有我愿不愿意。”

为了复仇，灭苍生不惜化为地狱修罗，在妖界对陷害蝶小馨的仇家斩草除根，哪怕受尽万妖的唾弃，他依旧背负着痛苦不堪的诅咒活了下来。因为灭苍生认为这值得，只要为了让蝶小馨含笑九泉，这一切都值了。

可看着棠莉莉一次次舍己为人的善举，灭苍生才知道，他只是一头发疯的丧家之犬。他所做的一切，只不过背负了修罗诅咒之后，所发泄的一次次杀戮欲望。

所以在棠莉莉即将死亡的刹那，灭苍生选择了挺身而出，并不是因为灵魂契约绑定了他们的生死，而是他内心的罪恶感，让他无法释怀。

为了让棠莉莉如愿以偿，他灭苍生宁愿背负着身上的诅咒，将手握在刀柄。

“我甘愿化为地狱的修罗...”

伴随着“擦咯”的拔刀声，灭苍生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妖刀，夜光照亮了猩红的刀身，拔出妖刀的刹那竟然引来了雷鸣降世。乌云变得猩红无比，妖刀所沾染的血腥味儿，弥漫在风流尘州的大街小巷。

受这股血色雾气的影响，一时间百姓家中，不论男女老少通通拾起了一旁的凶器，朝着昔日的亲人狠狠地砸去，血溅当场。仿佛人间变成了现世地狱，骇人的血液流出了家门，染红了一条条街道。

望着这人间地狱，灭苍生那双湛蓝色的眸子逐渐变为了红色，他仿佛失去控制一样仰天狂笑。桥梁之间互相崩塌，云间建筑一栋又一栋地撞在一起，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隆”声。

尽管棠莉莉失魂落魄地抱住了灭苍生，以免他作出什么蠢事。但灭苍生却把棠莉莉给甩在了一旁，他持着妖刀一跃如空，并猛地朝着白嬅一刀劈去。

下一秒，白嬅的整个腹部被斩成了两段，其猩红色的剑气更是在白嬅体内翻滚，密密麻麻的眼珠子更是从内爆裂开来，爆体而亡。

无尽的鲜血与眼房水席卷着街道，其惨状已达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就连弑鬼神和蛟龙妖们也停止了争斗。面对着前所未闻的嗜血修罗，他们默契地选择了合作，只为抢夺那一线生机。

望着来势汹汹的弑鬼神等人，灭苍生不屑地扬起了嘴角，他直接把蜘蛛尸体上的女人脑袋给摘了下来，并用手掌给挤成了脑干，将其抬起品尝胜利的‘红酒’。既然有人前来送死，那他灭苍生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种感觉，可比待在那‘丫头’的体内好上千倍万倍！”

说罢，灭苍生把白嬅的脑袋给捏成了碎片，他的双眸燃起了猩红的妖火，在发现‘刘晋元’虚弱地倒在血泊中后，他微微上扬起嘴角。没错，灭苍生答应过棠莉莉会救出‘刘晋元’，而他也的确做到了，可现在‘他’若回到身体里，岂不永远没有现身的机会？

棠莉莉那厮肯定会以灵魂契约为威胁，给灭苍生套上无形的枷锁，毕竟他太善良了，自然不惜以死相逼。如果灭苍生死了，身为修罗煞气的‘他’自然也会死去。

‘既然好不容易让我出来一次，灭苍生你可别怪我...’

随着一阵刀光剑影，‘灭苍生’诡异地笑至脸颊，他浑身爆发出了黑色的戾气，一刀斩下了弑鬼神的右臂，血溅当场。

“大开杀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