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工帽上印刻着一个深深的裂缝,裂缝直接将整个帽子切割成了两块,如果不是铁帽旁边堆砌的那些小石块,可能根本就无法立在皮毯上。

能够看出,那些石块都是本森精心挑选出来的,正好适合着将矿工帽立在那里,而且石块也没有大到直接像是把矿工帽埋起来一样,大概就是在本森躺下的时候,一扭头就能看见那个铁帽的程度。

是的,如果有另一个人躺在皮毯的旁边,躺在位于本森旁边的位置,那么矿工帽正好就是那个人头部的位置。

“你很在意那个铁帽噜……”

多明尼克被本森一声叫住了,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看了多久那个矿工帽。

“应…应该吧……是你以前当矿工时戴着的铁帽吗?”

听着多明尼克的疑问,本森并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向着那个铁帽的位置迈出脚步,经过那个火堆上的灰烬,走到了矿工帽的跟前。

她在帽子前站立了片刻,眼神以一种说不出来的悲伤,凝视着那个铁帽。人类表现悲伤的形式有很多种,或是哭泣,或是哽咽,而任何悲伤到极致的人,应该什么都不会表现在形式上吧,因为心已经被悲伤所创烂了,而灵魂中能够释放出感情的任何方式也都已经用过千遍万遍了。那时候,脆弱的感情估计已经被叫做“悲伤”的魔鬼蹂躏到没有意识,无论发生什么,感情都不会有任何起伏。

本森的眼中正是这样一种情绪,没有眼泪,没有哽咽,只有无尽的凝视,还有那瞳孔深处藏着的虚无。

而那虚无之下,躺着的正是名为“悲伤”的尸体。

多明尼克看向本森的眼睛,那眼睛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又像是在回忆着无数往事,不过一切感情,一切多明尼克的猜测,都被化为本森的沉默。

而她的身子忽然蹲了下来,眼睛依然在看着那个矿工帽,一边下蹲,一边打破了沉默:

“你非常想知道我的事情吧,有关于那个布勒洛尔矿区里的故事。”

本森她又向着多明尼克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在半空之中挥了一挥,无神的视线也在同一时刻朝着多明尼克看过来。

多明尼克咽了一口唾沫,这次是本森她自己亲口说出了“布勒洛尔”四个字。

“是…是啊……”

看着那个无神的视线,多明尼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些紧张,有些结巴地说道。

“那我把我所知道的,所经历过的,都告诉你吧。”

多明尼克认真的视线与本森悲伤的目光交会在空中,而一阵强风也在此刻从树林与树林间的密缝之中穿插进二人之间,卷起了同样是银白色的长发。

……

人来人往的街道之中,各路人流都在奋力地讨着自己的生计,而其中大多数都是构筑房子的工人,或者是盛着大块小块砖头钢筋的马车。在恶魔的军队完全侵占这个城市的时期,整个城市就已经完全被杀死了,驻守在城池里的士兵,逃不走的老人小孩被恶魔全部处死在市中心的广场之上;曾经辉煌过的露天集市和每天人满为患的教堂,也在尸海之中变为了一片灰烬,城市变成了坟场,火焰每日不休。

而在人类联军拼命地将恶魔的军队击溃之后,这座废墟渐渐地涌入了一些平和。逃难的人民重新回到了故乡,开始不停地恢复整个城市的建筑,与自己的生活。

但是这些难民,大多也都是老弱病残,他们并没有力气去搬起一块砖头,也没有力量去抬起一块木桩。这之中的大多数人,只是听闻了家乡被收复的消息之后,跟随着人潮跋山涉水回到了这里,想要过上不再是危机与各种困难的生活。于是开始恢复的城市之中,多了一匹又一匹的贫民集中地,木头与破布帐篷便是这里的象征。

本森坐在一块帐篷前的石块上,无聊地数着小手掌里那几枚铜币。

那是她去给鲜花店当学徒时赚来的,虽然不知道店主是怎样想的,在这还遍布废墟的城市里开一间鲜花店,但是本森还是从那里赚到了钱,靠着她那死缠烂打地方式逼迫着路过的人买花,虽然经常遭到路人的白眼。

而几枚铜币,对她来说已经可以解决好几天的饭了,离这里不远的面包店里,过期的面包只要一铜币一个,而她一天也会尽量地把薄薄的面包片分为三块,作为一天的三餐。剩下的铜币则藏到一个小罐之中,一个没人在意的角落之处的小罐。

这些小罐之中的钱也是应急所用的,万一哪天鲜花店不营业,或是她自己生病了,有钱在总是好事,虽说本杰明和莱克也会来帮她。

正当她这样想着,朝着她走过来两个男青年的身影。

他们便是本杰明和莱卡了,本杰明是本森的表哥,自从逃难之时,二人的父母都去参军的情况下,两人便相依为命,一步一步地扶持着活下去,共同地吃饭,共同地睡觉,共同地在逃难之中生活,一直走到了今天。

而莱克,则是二人在逃难过程之中遇并相识到的另一个男孩;在一个驻守关卡之下聚焦的难民堆之中时,是本杰明和本森把手中的面包分给了莱卡半块。自那之后,逃难之中便形成了形影不离的三人。

“可恶啊!干了半天的活,费了那么多力气,竟然才给了我们这么点……”

有些稍许愤怒的声音从莱卡的嘴里传了出来。

“消消气,至少他还给我们了嘛,我还见过干半天活连钱都不给的呢……”

本杰明一边走着,一边劝着莱卡消消气。

两人说着走着,就走到了本森的面前,直接正对着本森坐在了地上,也开始掂量起手中的钱币。

本森赶紧把手里的几枚铜币装进了口袋之中,朝对面的二人投去目光,在对面二人的手中,已经能够看见有着不断闪烁出银光的东西了,就是银币。那一枚银币,绝对比本森手中所有的铜币都要有价值的多。

“可恶啊,我想吃肉,不想每天吃面包了……”

莱卡对着半空中长叹了一口气,两条腿也不耐烦地在地上伸开。

“你竟然想吃肉!我说,以前咱们逃难的时候可是连面包都吃不上啊。况且咱们现在城中,能够吃上肉的只有那些长官吧。”

“那我就去当长官!总之我想吃肉啊!!!!”

“你是怎么了,前几天也没见到你这么疯狂过啊?”说着的同时,莱卡把手中的一枚银币举到空中看了起来。

“你不知道我打工的那个酒店吗?就在前些天的时候,竟然有人点了一份腊肉啊!我是亲自把那个装着几片腊肉的碟子给那个客人端上去的!”

“那可真是让你受了许多苦头噜。”

本森用两只手撑着脸,饶有兴趣地看着莱克回忆起当时送肉时的表情。

“当时所有人都看着那个那个能叫的起肉的家伙,现在我还记得那个人的穿着,一身直接落地的大黑袍,我还在送啤酒杯的时候生怕踩到。”

“大黑袍?那人不会是魔术师吧?”

“魔术师?这么说,到也有可能,我的印象之中魔术师可都是非富即贵。”

在本杰明和莱卡谈话的时候,本森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地向着他们的后背走来。

“是…是那种大黑袍噜?”

本森看着那个走过来的高大身影,慢慢地举起她的手指两人的背后。而与此同时,他们旁边的贫民,也都被这个高大的身影吸引住目光,放下手中的工作,朝着他们这里看来。

本杰明和莱卡缓缓地扭着头,顺着本森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肩骨极为高耸的男人,给人第一感觉就像是一只在树枝上不断监视着猎物的秃鹫一样,随时等待着猎物毙命。而他那一身黑色的装束又像极了去参加葬礼的男人,帽子连在他的长袍之上,盖在他的头顶,帽沿一直垂到他的鼻尖,让别人根本无法看见他的眼睛。

而他的鼻尖又极其的长,像极了某些南方国度的矮人们那长长的鼻子。

本杰明和莱卡直接惊呆地合不拢嘴,莱卡更为惊讶,这就是前些天来到他们酒馆中的那个男人!而他们又不知道为何一个有着魔术师身份的男人会来到这种穷苦的地方,最重要的是,两人就在那个男人的面前,对着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到底改用怎样的仪式迎接他的到来呢?

两人赶紧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虽然两个人的个子也不算低,但是二人还是得仰起头看着那个男人。

黑色得帽子遮住了男人一半的脸庞,让人完全看不出来他到底什么表情。而即使他没有任何表情,一股肃重的寒气还是从那人的穿着上冒了出来,时时刻刻像冰锥一样刺向每一个朝他看过来的视线,或许这就是魔术师先天就所拥有的气质。

本森见面前的两个男孩都站了起来,自己在那个男人面前还坐着肯定不好意思,所以也赶紧怕打拍打屁股,从石头上站了起来。

气氛随着众人都不再发出任何动作之后僵持住了,安静的热风从天空之中吹来,把贫民集中地的灰尘吹拂到天空之中。

紧接着,男人的嘴慢慢张开了:

“少年,现在我的矿场需要一些人手来帮忙,有没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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