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欧罗巴与南欧罗巴只有一海之隔。两者最靠近的地方甚至能遥望彼此。不过，坐镇南方的鸟人族却与北方的诸多灵鬼种族几乎没有交集。

生死隔阂，这也是必然的。除此理由以外，还有一点，是鸟人族不想接触的原因：它们能在幽灵族当中发现曾经的族人。

不论是战斗致死，意外致死，甚至是神秘的实验致死，这些灵魂都不会安息，而是会加入幽灵大家族，成为灵族的成员之一。它们不一定记恨鸟人族，但反过来，鸟人族会对它们的死产生愧疚之情。

“虽然您是拯救鸟人族的恩人之一，但我还是很抱歉……我们没办法在这件事情上帮助您。”

眼前的乌鸦贵族，正是那只准备偷袭白露，又被她单手擒住嘴喙，扔到天边的可怜家伙。

只见它低声下气地说：“可能您也有所耳闻，那里面实在太过混乱，土壤被污浊的血液浇灌，空气充满了尸体散发出的污臭味。凭借鸟人族的体格，可能刚接触那里的空气，就会失去判断力，变得衰弱甚至失去神智。”

白露听得津津有味，示意它再说点什么。其实她没有找鸟人族帮忙的意思，此次前来鸟人族，一方面是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自己的熟人；另一方面，就是做实地调查，收集情报。

——这些事情，您问我们不就好了？

在渡海时，水神就已经对白露的决定产生疑惑。只要与神无关，任何事情她都能详尽地告诉白露，充分铺好闯关的准备。

——要是都问你们，我自己就没有乐趣了嘛。

乌鸦还在用嘶哑的嗓音警告白露，北欧罗巴危险至极如何怎样；但她已经没有想听下去的意思了。

她忽然打断道：“赤雪在哪？”

突然被问到奇怪的问题，乌鸦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您说的是仙鹤一族的遗孤吗。他每天都在鸟人族的墓地，不肯见人。”

白露点点头，转身想要离开鸟人族的军营。

“您与他认识吗！”

乌鸦忽然想起什么，飞快地绕到白露面前，腹部贴地，居然是鸟人族最郑重的贴地礼。它双翅伏地，整个脑袋都贴在冰冷的理石面，大声乞求道：“如果您能将他从垂丧当中解救出来，还请您为鸟人族出一份力！”

白露一手将乌鸦扶起，高声道：“我又不是你们养活的狗，为什么要出力？再说了，当年仙鹤一族突然消失之后，我可没听说鸟人族想要查明真相呢。”

乌鸦原本低下的脑袋缓缓抬起，声音却十分心虚：“那是因为要保护我们自身的安全，不能为了鹤族搭进全部的力量。”

“你们在仙鹤一族被灭时选择了默不作声，还将所有可真相封印起来；现在倒好，鹤族末裔回归，可能对鸟人族的未来好处巨大，反而要装成好人的模样。”

“你怎么知道的？！”

看着脸上写满惊诧的乌鸦，白露则是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嗯哼……被我言中之后，连敬称都不用了吗。”

她长出一口气，“你知不知道，鸟人族对我的利用价值几近于零。之所以帮助你们，很大程度上都是给东方阅面子。”

没等乌鸦回答，她继续说道：“这次前来，也只是顺着鸟人族这条线，看看能不能碰运气遇到幻龙族的人。你们的守护神是我极其讨厌的混蛋，我并不想和你们扯上任何关系。懂了吗？”

“但是——”

“如果你还有但是的话，我就把鸟人族底朝天地翻过来。我说到做到。”

乌鸦与白露，算是闹个不欢而散。在离开鸟人族基地之后，白露的情绪也没有完全平静下来。

她的脸色有些不好，以至于水神比较担忧，悄声问道：“主人，莫非刚才那只鸟惹你生气了？”

白露摇摇头：“不是那只鸟的问题，而是整个鸟人族的做法。在火神告诉我鸟人族的所作所为之后，我不想再和它们打交道而已。”

在半个月的闲暇时间当中，白露与火神、水神聊了很多，其中就包括赤雪以及仙鹤一族的事情。

仙鹤一族被雷神轰杀，这件事情白露很清楚；不过那之后，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在那之后，鸟人族没有为这些哀怨的死者出头。

“它们不想承担责任。”知晓所有的火神对白露透露道：“不论是仙鹤一族被灭的事情，还是后来它们找到遗址后默不作声的事情，都隐埋在黑暗当中。”

自那以后，白露便打定主意，就算协会与鸟人族还有什么利益上的联系，自己也要和它们断绝往来。

“我其实挺想从它们口中听到悔恨和自责。”白露用大拇指向身后一点：“如果那只乌鸦能搞清楚仙鹤一族灭亡的原因，或许它们还算有救。”

雷神与灵神为什么不挑选鸟人族，而是偏偏将矛头指向它们其中的偏执者，仙鹤一族？

原因很简单，它们往往会选择存活稀少、默默无名、主动离开或者被逐出族群的特殊聚落。除了那些需要认真对待的东方神龙或者凤凰以外，其余种族就算出手毁灭，也不会被很快地察觉。

聊了几句，白露与五位神明便踏上了北欧罗巴的土地。与南边的阳光明媚不同，只要踩上这里的土壤，就会感觉头顶一片阴云。

黑紫色的泥泞土壤，弥散出灰质的烟雾。它们不断腾升，最终汇聚在空中，形成不会落雨的乌云；在这种阴森而压抑的环境内，每走一步，都会听到沉重的心跳声，让生灵感到更加恐慌。

比起在石云天宫面对那些死者的雕像时，如今承受的压力要更加难受。石头毕竟只能模拟死状，而这里的孤魂野鬼，每一只都有自己的故事。

好在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腐烂恶臭。空气虽然比较浑浊，但只有泥土的干涩，混合着莫名的清香。

白露尚未找到香气的源头，就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被奇怪的生物们包围了。

她发现，那些怪物在土壤中钻来钻去，只作包围、也不攻击；唯一裸露出来的部分，是脱水已久的惨白色手掌。

也许是不能发出声音的缘故，那些手掌横来竖去，似乎在用肢体语言进行交流；不过，这并不是白露所了解的人类手语，她根本看不懂这些家伙在说什么。

“那是干尸们的特殊招呼。”

这女性的声音，并不属于水神。有外人在和白露对话，她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无法定位对方的位置。

“我正在透过干尸向你传声。”对方似乎也察觉到白露的疑惑，大笑道：“呵呵……其实你不需要这么警戒，你对我们来说，也算是有恩之人；不过我有事在身，不便迎接，烦请白露小姐亲自动身、前往深处，自然会与我们相遇。”

说罢，声音消失，那些藏在土地当中的干尸也收回手掌。白露能清晰地看到，它们双手向前猛刨、双腿上下打土，用类似狗刨的姿势在土壤内前进，很快就消失在她的视野当中。

“还真是崭新的种族……不过。”

对于“有恩”二字，白露十分不解。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对这里有过什么贡献。

如果说话的主体是鬼族，对杀掉叛逃在外魑领主的事情表示感谢，那也是小题大做；毕竟，就算白露不做，鬼族的其余三位领主也会亲自出马，魑领主的灭亡是迟早发生的既定事实；况且，白露寻找鬼族的初衷，是为了尽可能完成协会派遣的任务。

水神忽然提示道：“我觉得对方更像是在感谢您引起的大海啸呢。”

那次横贯东西的海水腾空事件，绝对可以算是十年来最大的天灾。无数种族因此毁灭，灵鬼妖怪却能因此收获诸多族人，可谓添丁多子。

“有可能。”

最大的原因可能就是这个。不过，白露并不想以此邀功，于是对水神半开玩笑道：“如果真是因为这个，那我是不是也应该将这里杀个精光，来保持一下平衡？”

“恐怕没有那个时间了。”

火神却认真地反驳了白露的玩笑话：“来到这里以后，总算能感受到那个死老头的存在了。”

“冥神的确在这里吗。”

距离冥神越近，五神的感知力就越强。在火神之后，雷神、灵神与水神也纷纷给予同样的反馈。

“他就在这里。”水神低声道：“但位置还是很模糊。而且……”

“冥神似乎不是主动想要隐藏位置。”灵神接过话头：“他好像陷入了什么困境当中，存在感十分稀薄，所以才像是隐身那样，我们无法发现。”

而雷神，则是用一贯的小孩子风格，将实情大声说出来：“冥神好像快要死了哟！”

白露不知道该怎么发泄，于是怒道：“喂！你们不是说冥神的实力很强，甚至能压制你们其中任何一个吗，怎么就要死了？”

“这——”

“我可是听你们说了很多次冥神厉害、冥神牛X，才放着不管的；要是这老东西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全员，听好了哈，全员都得给他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