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到那个空无一物的漆黑空间时，看到我苏醒的同时，莉兹所说出的并非欢迎的话语。

听见我向她传达的信息后，没过多久莉兹就将我从记忆里送了回来。

明明就是我自己的身体，在克丽丝的回忆里度过数日之后，此时却反而有一股不适感。

虽说在回忆里过了好几天，但看起来，实际上现实的时间没有过去多久。

“为什么这么说？”体内充盈着久违的现实感，我活动了一下肩膀，回应了莉兹的话。

“刚才，你所见到的克丽丝的记忆，我也全部经历了一遍。”

“你本来就知道的吧，这些事情。”

“不……那原本对我而言也仅仅只是记忆而已，所以不会有临场感……直到和你一同体验过之后。”

“是嘛。那，你说不需要答案，也就是说已经知道自己为何而存在了吗。”

“不，我大概……不应该存在才对。”莉兹的神情有些复杂。

“哈？”

“在看到克丽丝的过去的时候，我的心里似乎是产生了名为‘痛苦’的感情。这样的经历显然不会让人感到快乐，那么想必，克丽丝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会不断地抛弃这份记忆……也就是抛弃我的吧。”

这名刚刚诞生不久的少女，尽管已经产生了自己的人格，但单纯由这一部分记忆而转变来的性格，却和克丽丝几乎完全相反。

莉兹是个会认真地为克丽丝考虑的女孩，即便她或许只能存在于这个幻想的空间里……

……

由幻想所诞生的“人”，还能够称之为人吗？

我想，应该不能吧。

莉兹从一开始就仅仅只是记忆储存体，因为偶然而拥有了人类的外表而已。

“你怎么想？”

“诶？”

“你的意思是，希望自己，或者说希望克丽丝的这些记忆就此消失吧。那是你自己的愿望吗，还是仅仅是为了克丽丝而做出的选择？”

所以，莉兹理应受到与人类不同的待遇。被神明所抛弃的人类失去了自己的信仰，而莉兹的信仰，是克丽丝，而非神明。

人类的未来只有深渊，但莉兹不同。

因此，仅这一次，我想试着去完成自己神父的职责。

“我不知道……”莉兹摇了摇头。

“那我换个问题，如果你所说的是事实，那为什么克丽丝依然会想要成为‘英雄’？”

“不知道……”

“如果克丽丝是希望你从她的脑海里消失，那么为什么克丽丝会将这些记忆留存在脑内而不是将其彻底消除？即便是得到了恶魔的帮助之后，她也依然是按照所谓的英雄之路在走下去吧。”

“唔……”

“你不是遭到克丽丝的排除，而是被她所保护着，这才是我想告诉你的事情。”

“克丽丝她在……保护我？”

“啊，没错。仔细思考一下就能明白的。克丽丝是个为了父母不惜与整个世界为敌的女孩，而与父母相关的记忆她怎么可能自愿抛弃掉。不如说，一切与你所想的应该是相反的。”

都是，考虑一下就能明白的事情。

在经历过克丽丝所经历的一切之后，关于莉兹这一本不该存在的“记忆储存体”，她会诞生的理由早已十分清晰。

那便是来自克丽丝本人的恐惧。

说到底，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突然就能轻松冷静地杀死闯入家里的成年人，之后又若无其事地一个接一个地杀害班主任和同班同学？更何况这只是一个仍在高中就读的人类少女。

她始终在恐惧着。

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对于自己从一开始的大错而延长的那条绝对不能走上的道路，克丽丝一直在感到万分恐惧。

这份恐惧在她发现母亲死去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回想起来，在最初发现母亲去世的时候，克丽丝的反应还算是正常人的惊恐，那时候的她，还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少女。

那么，是什么让她突然变得无比冷静，宛如早已杀人如麻的杀人狂一般？

那当然就是“莉兹”本人。

被储存的记忆是从克丽丝一家被袭击的时候开始的，也就是说，莉兹是“因此而诞生的”。

莉兹所夺走的，不仅仅是记忆，也包括了克丽丝内心所产生的恐惧。

面对已然崩坏的现实，为了能够坚持下去，克丽丝选择了将自己的记忆与情绪一遍又一遍地清除，抹消，让自己成为一个适合“英雄之路”的冷血人物。

所以，由这份记忆所诞生出来的莉兹，反而是个会为了克丽丝愿意牺牲自己的好孩子性格——

“实际情况是，本来就不应该是你为了克丽丝去做些什么，而是你应该去改变些什么。”

——所以，莉兹会有着这样的性格，原因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由记忆诞生了人格”？这么点记忆怎么可能诞生什么人格，这从一开始就是悖论。

——莉兹所拥有的人格根本不是凭空捏造出来的，她的性格，就是真正的“克丽丝的性格”。

——“莉兹”才是真正的“克丽丝本人”。

“去夺回属于你自己的东西吧，克丽丝。你会存在于这里，会拥有‘想做些什么’的意志，不正是因为你渴望着能够拯救自己吗？你其实知道的吧，自己是走在错误的道路上。会因为杀了人而感到痛苦，因为父母的去世而感到痛苦，这才是你真正的感情，现在控制着身体的，仅仅只是一个拥有躯壳的人偶。”

在离开这个漆黑的空间之前，我向面前这个曾经被我擅自取名的少女伸出了手。

莉兹似乎从我的话里察觉到了我想表达的事情，犹豫了一会，但最终还是给出了回应。

“嗯……”

话说，因幻想而诞生的少女，原来也是有体温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