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因哈德放下相框,决定去看看其他的。既然刚才那个相片上面有自己出现,这至少能说明,整个房间恐怕都有自己的记忆线索。

房间里其他的照片多少都蒙着灰尘,晦暗而且不可见。莱因哈德抛开刚才那预示着不详的碎相框,专心擦起其他照片来。

伴着水汽几乎成泥状物的污痕被一点一点擦去,露出来一个面貌稚嫩,十分可爱的小脸蛋,随着更多污痕的擦出,莱因哈德发现这是一张黑白照片,缺少着色使得他并不容易判断这个孩子的发色和衣着。

下一张照片,随着污痕消失出土的是一张饱经沧桑的脸庞,是一个中年人,莱因哈德顺着这个中年人的脸庞向下擦拭,又擦出来上一张照片里的那张幼稚脸蛋。清除干净后,这个中年人的全貌展示给了他——穿着简朴但充满气魄的衣服,莱因哈德看不出来这个人的表情是忧虑还是开心……或许两者兼有。照片里的中年人两边各站着一个小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要比女孩高一个头,身后还有一个面容姣好的妇人。这张照片也是黑白色的,判断不出来发色。

莱因哈德把照片翻面,看见了后面写的几行字:[家,埃瓦尔德,安娜,莱因哈德和艾斯特,1932年5月1日。] 莱因哈德这才意识到先前那张照片和这个照片应该是自己和自己的家人,这上面的四个人应该分别对应自己、父母和妹妹。

片刻,他把注意放在别的照片上,一件一件擦拭着,他特别留意了一下,他那个精致漂亮到不像话的妹妹的照片。有的是应该是他本人幼时的照片,有的是和一些想不起来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的人的合影,更多的是一些纯粹的风景照,其中彩色照片则少之又少,仅有三张。

一张是他和金发青年的合影,一张是他穿着军装和父亲的合影,一张是和艾斯特的合影。

莱因哈德特别中意三张彩色照片其中之一——他与艾斯特的合照,背后的日期是1940年2月,照片上的他个子已经很高了,穿着原野灰色的笔挺军装,和他有着同样发色的艾斯特穿着雪白的连衣裙站在一起。他几乎透过照片看到了自己合妹妹的每一天……不知怎的,他感觉这张照片对他的意义非同一般,他把相片纸从相框里抽出来并放到胸前的口袋里。

他又仔细端详着看见的第一张,和金发青年一起的彩色照片,思索着自己和他的关系。一幕又一幕仿佛黑白照片、黑白电影的画面在莱因哈德思索这个金发青年的时候慢慢在眼前浮现。这些画面里都有那个叫贝尔努特的金发青年的身影……从孩提时代的乡下,学校,农田到军校,莱因哈德还看到自己和他在战场并肩作战的画面。

“啪叽——”

莱因哈德手上拿着的东西忽然发出脆响,吓了他一跳,身体条件反射般向后跳,结果向后倒在了地上,也打断了他的回忆。

“哦……真见鬼…”

他坐在地上,看见手上拿着的相框,应该是伴随刚刚的声音,毫无征兆的碎了,并且诡异的从金发青年的脸为中心,散发出一条条放射状和同心圆裂痕。

莱因哈德感觉这很不好,他有一种感觉若有若无的告诉他这个金发青年是他很重要的人,他遭遇不测了。虽然相框表面的玻璃碎裂了,但里面的照片还是好好的,莱因哈德把相片框拆开就要把照片取出来。

“——不可以!不可以带走这里的东西!”

始料未及之间,当莱因哈德听到这个古怪地方突然冒出来的人声,又被惊到了,他下意识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那是房间的门口,一个长发如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双手撑住门框,低头喘着气。

“……艾斯特?”

莱因哈德下意识说出一个名字,他看见的这个女孩,和那张照片上的装束是那么相似,尽管没有看到面容。少女在听到莱因哈德说出的名字后,忽然浑身颤抖了起来——“不要!不可以!!你不应该在这!快离开!”

“…!!”莱因哈德一惊,“你是艾斯特吧!你在说什么啊?!为什么不能在这?!”

莱因哈德一边说,一边撑起身体站起来,就要走到女孩那里。“请冷静一下,再告诉我你要说什么事,可以吗?”

看见莱因哈德要往自己这走来,女孩后退了几步,莱因哈德见她摇了摇头,这才看清她的面容——莱因哈德完全找不出什么词汇来形容他的妹妹,这个眼前的,和照片上别无二致的小女孩。

小女孩嘴唇紧闭,一点也不打算说什么,但却忽然撒开双腿,朝莱因哈德这跑来。他没看出来小女孩想做什么,但跑步路线完全是冲着自己,莱因哈德连忙伸出双手要去接住女孩……

女孩却忽然在距离莱因哈德身前三米的地方跳了一下,在这一瞬间莱因哈德仅能看出来她跳的高度绝不足以翻过他……女孩却如同游泳运动员跳入水中一般,双手前伸如同长矛。接着,女孩诡异的,双手没入了莱因哈德的前胸,并且势头一点也不减的,从手腕、手臂、到头、脚尖一起,仿佛钻入了莱因哈德身体一样,或者说女孩要跳入水塘里游泳,莱因哈德就是那个水塘一样……莱因哈德眼睁睁看见她“跳”进了自己的身体。

与此同时,女孩似乎还将跑步、跳跃时的动能一同施加给了他,莱因哈德控制不住的向后退,后背碰到窗户,随着咔嚓声玻璃破碎,莱因哈德感到一股巨大的失落感……他闭上眼睛,准备好承受从二楼掉下来的冲击。

………………

…………

……

下坠一直在持续!

莱因哈德睁开眼,先前的窗户、森林、庄园全部不见了,眼前只是一片纯白的天空,风在耳边呼啸。

视野内,除了白色还是白色。

“这到底是——”

他尝试在下坠中改变姿势,摆动四肢,然后翻转过来,这让他成功的看见了下面的“东西”……

“哦!见鬼!”

顷刻之间他坠入了水中。

(这到底是什么见鬼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莱因哈德感觉这一切说不清的诡异,而且他确定自己一点也不会游泳,四肢在水中扑腾,水里被腾出了大量的水泡。然而,对莱因哈德来说只是徒劳,旱鸭子的挣扎并没有使他浮到水面,水流顺着鼻孔和嘴巴流进鼻腔。

一点一点的下沉。

(该死……)

他觉得四肢已经要抽空了力气,鼻腔里的酸胀感直冲大脑。虽然没在坠落中摔死是万幸,但他已经觉得自己要被这该死的海淹死了。

结果,被水严密的包裹感在此刻忽然消失,莱因哈德仅存的意识让他感知到他又在下坠,然而高度不高,他摔在了地上。

“咳……咳!呸!”

他趴在地上,水从嘴里、鼻子里、耳朵里冒出来,浸染了周围……他通过皮肤,和入鼻的草味感觉身下是一片草地。万幸,他从没这么眷恋地面和空气。

待从肚子和鼻子里清出去的水正在往外跑,感觉力量重新灌回四肢,他想爬起来想要观察这一片新环境,但持续不断的咳嗽让他老老实实贴在地上。

他看到,距离头顶约莫两三个人升高的距离,有一层清澈到能看见天空的水做的“天花板”。

他看到,脚下的草地是奇幻的淡蓝色,水之外仿佛由光组成的天空,把光透过水面的波纹状光洒在地面上。

他看到,面前有一片开放的矮篱笆,在这后面,有一群女士正围座在象牙白色的圆桌旁,身边还有两个穿着黑白色衣着的仆人。

(这又是什么啊!)

莱因哈德注意到有一个仆人好像发现自己了,那个人走近,看着他,并且他也注意到这个仆人是个女仆——和他极为相似的银白和碧蓝色的眼瞳,女仆装前大大的开襟极为突出了她的第二性征,让人决定不会认错她的性别,以及成为一个“视觉黑洞”。

“哎呀,又来新的客人了吗?”

回答女仆的是莱因哈德伴随着水吐出来的咳嗽。

女仆见状,也看出来了莱因哈德的情况不太好。她走到莱因哈德身前,弯下腰托起他的上半身,另一只手轻轻的拍他的背。

这个动作让莱因哈德感觉好了不少,他连忙转身感谢这个女仆:“咳……非常感谢…这位小姐…”

女仆把他轻轻的拉起来,“没什么好感谢的,为侍奉之人献上我的一切,是身为女仆的义务。”

“可这是哪里啊……你……你们?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这个女仆支撑住莱因哈德一侧的身体,她带着莱因哈德像那个圆桌走去,莱因哈德分明看清了那是一圈有着各自独特魅力的女士,坐着的桌前摆着一副茶杯和茶点。

茶会?

一个词突然浮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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