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选在这个时候登场的吗？”
伤口仍在隐隐作痛，但已经是可以忍受的程度了。
“找到这里花了一些时间。”作为保护伞一般的存在，依芮娅挡在了我和克丽丝之间，“神父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我哪有那么容易死。”虽说刚才的情况确实感觉像是要死了一样……“而且您所赋予的奇迹现在不也仍在起效果吗？”
能让致命伤复原的，除了“奇迹”以外，没有其他可能了吧，也正因如此，我才对此没有太多的想法。而能够从神明那要来“奇迹”的，也只有本身就属于神明世界的天使依芮娅了。
“……奇迹？”依芮娅回过头来，眨了眨眼，“我想奇迹并非那么廉价的事情……”
“诶？不，可是，能让伤口完全复原，这种事情除了神明所赋予的奇迹还有什么——”
“你们到底是什么怪物……”
陷入混乱的克丽丝打断了我和依芮娅的对话，惊恐地看着我们……不，准确地说，只是在看着依芮娅。
啊，恶魔没告诉她依芮娅的身份吗？还以为既然有恶魔附身并且也有过交流的话，克丽丝应该已经知道了的。
话说回来你才是怪物吧。
“你做了什么……！为什么射出的子弹会凭空消失……”
作为本能的防卫措施，克丽丝手中左轮的枪口依旧对准了依芮娅，但她显然并没有再次开枪的勇气。
“因为那只是你的幻想。幻想被现实所击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幻想？开什么玩笑！这里是我的——”
“‘我的’……什么？”依芮娅的出现带来了转机，我想试着趁这个机会把克丽丝从自己的幻想之中拉回来一些，“你没有发现吗？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将这个空间称之为‘我的世界’，而刻意与现实世界进行区分，这样的行为便是你在逃避现实的证据。”
“不是……不是的……这里……不是……啊、诶？不对，我是在这里、做什么……我是……英雄……啊咧？我是……为了什么而想……成为英雄的？”
和预想的一样，克丽丝开始慌乱了起来，如果按照以往面对恶魔时的经验，当被附身者开始直面真正的现实的时候，就是可以成功的先兆。
相比曾经遇到过的一些难题，克丽丝的情况反而要好解决一些。因为身上的恶魔才刚成熟不久的关系，克丽丝对于自己所处的“幻想空间”的感受尚且不够稳定，至少从她先前的话语来看，在她的眼中这里还不足以完全取代真正的现实世界，那么我只要稍加引导，让她直面这些违和感就好。
……本应是这样的。
然而，结果，克丽丝的反应，却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不是英雄的话……爸爸和妈妈会死的……大家都会死的……我……不是‘英雄’的话……我会……成为罪人的……”
她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蹲下了身，瞪大了双眼，呢喃自语着。
但她所说的，似乎并非谎言。
因为，随后，克丽丝便双手握紧了左轮手枪，反向将枪口对准了自己。
“神父，她在做什么？”
对克丽丝的行为感到困惑的依芮娅向我问道。
“比起问我不如先阻止她，您是天使吧？”
“阻止……吗。知道了。”
依芮娅抬起手，在克丽丝扣动扳机之前，将手心对准了她手中的左轮手枪。
失神的克丽丝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扣动扳机的动作，手枪也一次又一次地以空响回复着她的期待。
拥有真实之力的天使能够让克丽丝手中的枪失去反应，所以应该不会有克丽丝真的成功自杀的危险。
问题在于，恶魔的反应。
不知为何，与我所见过的恶魔们相比，附身于克丽丝身上的恶魔除了创造出幻想空间以外，似乎始终没有什么干扰其行为的动作。
当然将主动权交给附身者的恶魔并非不存在，只是，没有求生本能的恶魔，是不存在的。
在看到依芮娅的那一刻，它应该会有所反应才对，就像先前附身于炎姬身上的恶魔在最后关头的垂死挣扎那样。
然而，在克丽丝身上，我却始终没有看见任何恶魔的影子。
“奇怪……”
“神父，我可以吃掉她身上的恶魔了吗？肚子饿了。”
“再等一会。有些事情我想确认下。”
“嗯。”
依芮娅点了点头。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乖巧了……
而对于克丽丝的情况，我有点不安。
虽然，由神父来说这样的话或许有些不妥……我隐约觉得，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冒然将幻想破坏，克丽丝或许真的会拿起现实里的那把手枪自尽。
她对于成为“英雄”的执念是在恶魔成熟之前就已经有的，也就是说，即便恶魔被依芮娅驱逐，克丽丝的问题依然不会得到解决。
说到底……“克丽丝究竟为了什么，即便是杀人也想要成为自己心目中的英雄”？
……难道说，这才是附身于她的那只恶魔有恃无恐的原因？
“神父，神父。”
“怎么了，我在想事情。克丽丝的情况麻烦您控制一下。”
“我们被包围了。”
“哦……啊？”
我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围满了先前在“学校”前所看见的那一群学生，不约而同地盯着仍在疯狂尝试向自己开枪的克丽丝。
目标不是我和依芮娅么……
“神父，要‘破坏’它们吗？”
“等等……看情况。”
在找到真正能让克丽丝解脱的方法之前，我决定先观察一会。
“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
这些面容各不相同，却有着完全一样的表情的学生们，则开始不断地重复着相同的话语。
“只要你还在这里，你就是我们独一无二的‘英雄’。”
“只要你还在这里，你就是我们独一无二的‘英雄’。”
“只要你还在这里，你就是我们独一无二的‘英雄’。”
“你拯救了我们，所以，也一定可以拯救‘父母’。”
“你拯救了我们，所以，也一定可以拯救‘父母’。”
“你拯救了我们，所以，也一定可以拯救‘父母’。”
“你忘了吗，他们，‘就在这里’。”
“你忘了吗，他们，‘就在这里’。”
“你忘了吗，他们，‘就在这里’。”
那是，宛如来自深渊的，恶魔的耳语。
话音渐落，克丽丝似乎真的从这些话语声中得到了救赎，而她那自责到自杀的行为，似乎也渐渐迎来了尾声。
她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枪，低着头，沉默着，像是发条走到尽头的人偶。
……等等，他们就在“这里”？
也就是说，克丽丝的父母，是已经只存在于幻想之内的……人？
那，克丽丝想成为英雄，岂不是——
“唔……”
在我为刚刚得到的信息而陷入沉思的时候，依芮娅却突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沉吟。
“依芮娅……？喂，依芮娅！”
从我的视角所能看见的，只有一根贯穿了依芮娅身体的，长枪。
在穿过身体的部分上，还残留着从依芮娅体内带出的血迹。
而我也很快找到了，手持凶器的罪魁祸首。
“‘英雄’是，打败敌人的存在……”
手持长枪枪柄的克丽丝终于抬起了脑袋，脸上挂着极为扭曲的笑容。
“爸爸和妈妈……由我来保护……！！”
“依——咕呃？！”
在依芮娅倒下的同时，我的后脑上也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
而随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下，愈渐模糊的视野中所留下的，也只剩下了克丽丝那挂着泪痕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