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真是那样的话恐怖游戏也就没有值得人去为之恐惧的地方了。
即便知道眼前的“炎姬”和杀死炎姬的“依芮娅”都是虚假的产物，身体还是会本能地产生不可逆的厌恶感，对我来说，仿佛炎姬真的在我的面前被依芮娅所杀一样。
不仅仅是因为在这个熟悉的教堂前，心里不自觉地涌动着莫名的真实感，更因为“依芮娅并非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我感觉自己像是遇到了恐怖游戏里的jump scare一样，明知道它的存在就只是为了吓唬人，最终却还是会被吓到。像是在关闭游戏画面后，独自一人在黑暗中前行的话，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觉得自己被藏身于黑暗之中的眼睛所注视着。
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在令我心跳加速。
随着无头尸的倒下，肆意流淌的鲜血在滚动的头颅的带领下蔓延至脚边，蠕动的血肉一遍遍地蹂躏着我的双眼，在“炎姬”看向我的那一刻，这份恶心更是上涨到了极点。
“哥哥，救我……”
流着血泪的头颅向我哭诉着，死死地盯着我。
伪物就该像伪物一样乖乖消失……可恶，果然还是没法无视这该死的幻觉。
“啊……”
就在两三秒后，“依芮娅”的胸口却突然多出了一根贯穿心脏的长枪，刺进了她娇小的身躯。
在她身后握着长枪的，正是仍穿着校服的克丽丝本人。
“呐，呐，神父，这个人是非常危险的存在吧？为什么你要把她留在身边呢？”
克丽丝从心脏被刺穿后如傀儡般失去力气的“依芮娅”身后探出脑袋，沾满了血的脸上挂着一丝笑意。
“和你没关系吧。”
“但是，你自己也无法保证能够控制住她不是吗？如今在你面前所看见的事，你能够保证未来一定不会发生吗？”
“……我会阻止这种事的。”
“诶~仅凭你一个人类？这个人似乎并非普通人类，要打败或是控制住她的话，不觉得应该借助于更加强大的力量吗？”
比如说——“英雄”。
克丽丝的话中之意相当明显，这些看起来毫无意义的画面和场景，一切就只是为了让我能够给出她想要的回答而已。
恶魔以依芮娅和炎姬的状况，假想出了最为糟糕的结局并展示在我的面前，目的已经相当明显。
我知道那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即便是违心的话语，只要我愿意承认“克丽丝能够或者已经是一名‘英雄’”，这一切都不会再继续下去。
但是，我也很清楚，如果那样做的话，克丽丝就真的会永远沉沦于这种无聊的幻想之中了。在“这里”，克丽丝打败了巨大的怪物，是整个学校所有学生的守护神，在恶魔为其所设下的前提里，克丽丝毫无疑问已经成为了她所梦寐以求的“英雄”。
而现在，或许是为了克服进入这份幻想之前克丽丝对依芮娅所抱有的那份战栗与恐惧，恶魔在试着创造“克丽丝在保护我”的场景，拒绝了我的命令的依芮娅杀死了炎姬，最终又被克丽丝所杀。
尽管看上去就像小孩过家家一样过于简单粗暴，但偏偏熟知依芮娅心性的我知道这并非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况且，炎姬的尸体对我所造成的打击似乎比想象中要严重。
它让我一次又一次地察觉到，自己并不如想象中那般愿意失去炎姬，至少，是不愿意以这种方式失去她。
“如果我说，‘我希望你帮助我’的话，你会怎么做？”
“只要你愿意留下来就好，‘我’会为你创造出只属于你的‘现实世界’，与真实的世界没有任何区别，然后将符合你意愿的她交还给你。别说是听从你的命令了，就算是你想要这样的奴隶也没有问题。”
“那不就只是在逃避吗。”
“逃避？怎么会呢，当幻想与现实别无二样的时候，就没有再去区分的必要了不是吗？对你而言，这样的世界反而更容易把控吧？”
克丽丝将长枪抽出了“依芮娅”的体内，后者应声倒地，倒在了我的面前。
“更容易把控……吗。”
似乎确实如此。
不会擅自给我添麻烦的依芮娅，维持着贵族小姐状态、不会被恶魔所袭击的炎姬，说不定因此镇上的居民对我的态度也会好上许多。
如果能在这样的世界里度过一生，对我而言想必是最容易规避掉“麻烦”的选择。
“神父哥哥，请再多疼爱我一些……”
不知何时，本应是一具无头尸的炎姬已经恢复了原样，跪坐在旁边，双手紧紧地抱着我的腰间与大腿，一边抬起眼痴情地看着我，一边用胸部来来回回地蹭来蹭去。
……
与此同时，另一边克丽丝正在用手中的长枪反反复复地攻击着躺倒在地的依芮娅，不断地在她那毫无防备的躯体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戳穿的洞痕。
渗出的鲜血已经几乎把我与克丽丝包围了。
“你也应该渴望着这样的未来吧？麻烦的存在就由我来替你消除，而你也可以与心爱的人一起度过幸福的一生——而能够赋予你这样的未来的人，就只有你面前的‘英雄’，我，克丽丝！”
“你为什么这么想成为‘英雄’？”
“现在你应该注意自己的事！被‘英雄克丽丝’所拯救的未来，和心爱之人被这个不受控制的怪物所杀死的未来，你要选择哪个？”
……我可不记得问题什么时候变成了双向选择题。
嘛，虽然炎姬根本就不是我的心爱之人，但依芮娅倒的确是个难以控制的“怪物”和麻烦鬼，我也的确不会愿意看到炎姬被依芮娅所杀的情形……更何况这样的情形并非完全不可能，因为我已经亲眼看到过依芮娅袭击炎姬的场面。
“幻想的未来”毫无疑问，是个更加理想的选择吧，以恶魔的幻想之力，要创造出那样的世界想必也不无可能。
只是。
类似于一个人厌恶红色不一定是因为红色给他所带来的观感，也有可能仅仅是因为讨厌的人用了红色的杯子之类的理由——我当然会拒绝，只是理由与“未来”本身的好坏无关。
克丽丝说过“仅凭你一个人类”这句话。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未来就已经有结果了。
“抱歉，就算人类再怎么无可救药，我姑且还是有点身为人类的执念。”
“人类的执念……？”
“你不明白吗？因为自己身为‘弱小的人类’的一员而拥有的那份无聊的自尊心，所以你这样说反而让我想试试看，在你口中的‘仅凭一个人类’能做到什么地步。更何况，依靠自己的幻想改变他人的性格，以此来达到自己想要的未来与结局，这难道不就是在承认自己无法应付这些麻烦吗？其他人倒是无所谓，唯独依芮娅和炎姬这两个人，我可不希望自己被她们当成胆小鬼，那才是最让我觉得麻烦的事情。而且——不好意思，在神父的世界里，需要信仰的只有神明就足够了，‘英雄’什么的，只会多余得让人觉得麻烦。”
“你难道不会感到害怕吗！已经拥有的事物在未来面临失去的危险——”
“会对‘害怕’的情绪感到害怕，这本身就是不合理的行为。”
“……又在说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所以，可以让我回去了吗？说实话，如果早点让我回去的话，对你而言说不定是好事。”
也许可以避免被依芮娅找到也说不定。
“……我不会让你回去的。”
“喂喂……就算把我留在这，我也不会承认你是我的英雄的，找不到满足感的对象对你而言没有存在于此的意义吧？”
“是的……是这样没错……但是你拒绝了我，记忆是无法消除的……如果让你离开，我无法成为你的英雄的事实会永远伴随着我……那样可不行……我必须是所有人的英雄才行……至少，必须是所有‘活着的人’的英雄才行……所以，就像刚才我杀死了‘依芮娅’那样……这次——”
话音中断，克丽丝突然停止了动作，驼着腰，双臂下垂，如断线玩偶一般低着脑袋站在了原地。
正当我困惑于她想做什么的时候，我却在自己的脚边再次听见了她的音色。
“——轮到你了！！”
一直抱着我却被我所忽视的‘炎姬’，此时已经成了克丽丝的模样。
而在我发现的同时，紧紧抱住我的克丽丝手中握着那把曾经用来袭击我的左轮手枪，这次紧贴着我的腹部按下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