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论他人如何诋毁，在现实生活中，它们总能找到接下来的一步。也许那并不依赖于智慧，而只是单纯的生物法则，但这也足以证明，求生的欲望往往会将弱小生物不断成长。

它们拥有强大的潜能，能够举起比自己身体重四百倍的庞然大物；它们拥有绝佳的分工合作能力，任何蚂蚁都有一群可靠的同伴；它们拥有可怕的繁衍能力，只要为首的蚁后没受到致命危险，便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在强者面前，诸如南巴虎这种“人类”，也是蝼蚁。人类虽小，但潜能无限，可能性无限。从生食猎肉，到野火作炊，到煤炭生火，到燃气，到核能源，到可燃冰……从地表生存，到上天入海，到潜入地核，到飞往外太空，还从大地裂变的灭顶之灾中活下来。

曾有高尚的思想者说过，人不过是可以思考的苇草。

作为苇草，能存活至今，也正是体现出了，人类（蝼蚁）这名为弱小的强大。

南巴虎的眼睛里，映现出刺目的白光。那过亮的光芒对人眼的伤害极大，如果没有心理准备就直视，想必会被瞬间闪成瞎子。

不过现在，南巴虎却是准备就绪，充满了获胜的信心。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更强音，属于自己即将开辟出的“刀路”。

先是正手的连续拔刀术，雷动斩。

甲一号的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在这场压倒性的战斗中，南巴虎的这招快速拔刀，已经被他的完全反射彻底破掉；况且，斩击的力量无法与自己的最大出力激光炮相匹敌，他一定会被炸成无数碎片才对——

“元光斩！”

“什么！？”

作为噬能者的甲一号，脑海中一旦登陆敌人的某种攻击模式，就不会轻易将它做修正。类似必杀的招法，都是年久苦修得来的成果，很难在一场战斗中做出变化；而现在，明明是正手握刀的南巴虎，却斩出了反手握刀才可能挥击出的“光点”。

而且，不只是单独的光点，而是成群的、利用正手快速拔刀劈砍而出的星点群落！

“奥义·雷星群！”

噼里啪啦的闪电声，伴随着无数闪烁的星光，与甲一号的最大出力激光炮相撞。沉寂的轰动响彻天空，南巴虎感觉自己的耳朵里塞满湿润的棉花，听不到任何声音的同时，又觉得双耳极其难受。

除了沉默的震爆以外，在场众人还看到了明亮的光芒。它并不像甲一号的激光炮那般刺眼，而是柔光四溢，仿佛星辰点缀的天空，与石云天宫外围的布景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怎么可能……”

黑豹与赤雪同时将目光转向声源。一人一兽十分震惊：那个无比自负、实力强横的甲一号，如今却躺倒在地，浑身上下不时冒着电光，好像被麻痹到动弹不得。

黑豹亲近强者。此时此刻，它已经绕到南巴虎的脚跟处，不住地用柔软的肚子蹭他的小腿。

而赤雪，则直接用行动表示他的敬佩。他双翼着地，代表着仙鹤一族最高的礼仪，低声道：“大叔，你还有这种隐藏招数……那句人类的俗语怎么说来着，有眼不识潭山？”

“是有眼不识泰山。”

南巴虎微笑着纠正道。只有他不觉得惊讶，因为在出刀瞬间，南巴虎就确信，自己的奥义能够将对方的最大出力激光炮破掉的同时，还可以束缚其本体。

“这就是人类的可能。”

他收回战刀，挺胸抬头地走到甲一号面前，自豪地说道：“虽然我借用此地过于充盈的雷电力量，算是小小的作弊；但胜者为王败者寇，你已经动无可动，被我击败了。”

“不可能……”甲一号的声音，逐渐从低沉到尖啸：“人类怎么可能达到这种程度？！”他的声音中满是不可置信，仿佛自己的价值观都被彻底颠覆。

“我猜测，你是因为对人类产生了失望的情绪，才主动成为噬能者的吧。”南巴虎眯起眼睛，“你对自己身份的认同感，与我认识的轩辕老弟完全不同。”

轩辕钧是没有前因的。他从小时候刚开始记事时，就接受地狱训练，从死亡搏杀中脱颖而出，最终接受改造，成为半人半机械的噬能者。

然而眼前这个甲一号，却像是主动选择了噬能者的道路。他对自己身份的认同度，早已超出“我是噬能者”，而是“我必须是噬能者、我只能是噬能者”的程度。

“你简直以噬能者的身份为自豪，从你的话当中就能听出来。”南巴虎居并没有咄咄逼人，反而温和地笑起来，“不管对人类的我，还是对野兽的黑豹，你都用鄙视的目光看待。这说明，你对自己的身份极为满意，甚至达到了痴迷的程度。”

甲一号拼了命地想挣脱麻痹的束缚，一边用最大力气扭动，一边大吼道：“你、你懂什么？”

南巴虎沉吟道：“其实最有可能的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了，嗯……”而后，他道出石破天惊的猜想，“你不是被迫成为噬能者，而是既不相信人类极限，又要渴望力量的那种人，所以才主动寻求改造，对吗。”

“哈……哈哈！”

甲一号的笑声逐渐化作悲伤的掩饰。他盯着击败自己的武士，盯着黑豹和赤雪，强行伸出手掌，比出中指。

“要、要杀就快点杀！”

即使是死，也没有动摇甲一号的内心。作为失败者，他保持获胜者的骄傲，等待着降临到自己头顶的裁决之刃。

但是，在短暂又漫长的等待过后，南巴虎并没有手起刀落。他甚至连动作都没有，这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噬能者，眼睛里饱含泪水。

“为什么你会哭……这是对我的怜悯？”甲一号狂怒地吼道：“快点杀我啊！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你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肯相信呢？”

不经意间，南巴虎已经是嚎啕大哭。在他身后的黑豹和赤雪，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会哭；反而是甲一号，感受到南巴虎的心情，竟在他的哭泣声中逐渐胆怯起来。

“舍弃人类的身份，跪着乞求更强力量，到头来却被人类击败。在贬低我之前，你大概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是这种下场吧。”

南巴虎的猜测好似无数银针，狠狠地刺在甲一号的心脏。他疯狂地想要摇头否认，却因为浑身麻痹动弹不得，只好用越来越小的声音，坚守最后的防线，“别说了！”

“我也曾想过啊。”

光天化日野武士，现在就像个体味过人生、饱经沧桑的中年大叔。他仰着头，努力不让泪水流下来，继续说道，“不管是被更强的刀客击败时，还是在那个女孩面前无地自容时……我都曾想过，人是多么脆弱的生物啊。”

白露那种程度的怪物，绝对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在南巴虎心中，她早已不是人类，而是别的什么物种。

在她对小队其他人见死不救以后，南巴虎就一直想着要证明人类的可能性。这场战斗，不仅仅是击溃面前的噬能者那么简单——他还要精修我身，下次见到白露时，让她刮目相待。

但现在，南巴虎成功以后，反而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想法了。现在他只是觉得，眼前的噬能者太过可怜，而自己，也太过功利。

“生而为人，真是太好了。”

他长出一口气，发出内心最深处的感叹。

而甲一号，在听到南巴虎的这句话，心中的防线也彻底崩溃。泪水从兜帽遮住的双眼中决堤而出，转眼间，已经与南巴虎同样泪流满面。

“看来你已经在思考了……”南巴虎破涕为笑，“怎么样，恢复人类的身份，很怀念吧？”

“是啊，很怀念。”

甲一号的兜帽忽然有些许的颤动。南巴虎并未对此产生疑惑，但他脚边的黑豹却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体毛倒竖起来，明显在警戒着什么。

“怀念这种信任，还觉得自己能够感动到他人的自以为是啊！！”

碎裂的声音，从甲一号的肩膀与膝盖处传来——他的身体，居然成为飞行道具，冷不丁朝着南巴虎的要害部位袭来！

放松警惕的南巴虎，根本没有想到，被自己麻痹的敌人，居然还有这种古怪的招数；说也难怪，毕竟他从未见过轩辕钧的战斗，对噬能者只是略知皮毛。

这些飞行道具的力量很足，但它们的飞行速度并不快。话虽如此，南巴虎已经是彻底无法行动，他的握刀手肿胀又紫红，两条腿僵硬地甚至无法弯曲。

躲不开！

头颅，心脏和琵琶骨，分别被甲一号的双腿和双臂锁定。只要命中，基本就是死人一个。

避不开！

甲一号猛力甩头，将兜帽掀开。他的面部表情十分扭曲，既不是笑、也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厌恶，对南巴虎的讽刺，对曾经人类身份的嫌恶，对尘世的仇视。

黑豹想要跳起来，帮助南巴虎分担伤害；但它只能用双掌扇下两只手臂、尾巴抵挡一条腿；唯独击向头颅的那条腿，由于位置过高，未做好万全准备的黑豹也无能为力。

千钧一发之际。赤雪的身体，忽然绽放出强烈的金光。

“啊啊啊啊啊！”

他的声音分为二重，老者与青年。老者的声音逐渐离声音远去，而青年的声音逐渐由战斗后的虚弱转化为全盛时的清朗。

鹤长老的灵魂，居然从赤雪的身体中凭空钻出，化作一团小小的肉球，笔直地冲向那条原本无法阻挡的腿。

南巴虎的危机解除了。敌人最后的偷袭，被黑豹与鹤长老所化的肉球彻底挡下。他用愤怒和沉默，死死压住再也无法行动的甲一号。

他用不会握刀的左手，颤巍巍地将刀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