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鸣响的同时，死胡同内也一并响起了极为尖锐骇人的惨叫声。
我惊魂未定地抚摸着腹部——刚才枪口所指的位置，一瞬间仿佛看到了从衣服内渗出的黑色血液，浸染了整件长袍的颜色。
……不对。
这只是……幻觉。
捂着“伤口”的手上并未染上鲜血，在短暂的错觉过后，腹部上的那些血迹也不见了踪影。
“哈、哈……”
即便如此，近在咫尺的枪响还是让我有些喘不上气。尽管由自己来说比较奇怪，在刚刚一秒不到的时间内，精神上似乎已然受到了宛如针尖刺向眼球一般的压迫感，甚至腹部时不时会传来一阵莫须有的阵痛。
等等……这么说，刚才的惨叫……
“依芮娅……？”
枪声让我一时间没能缓过气，从遇袭中回过神来之后不久，脑海里所浮现出的声音让我有些不安。
迟缓的视线在黑暗里摸索着找到了依芮娅的身影，明明就在面前，我却花了相当多的时间去确认眼中所见的情景。
总觉得自己像是在“看着”，却又像是什么都看不见一样。
我会担心依芮娅的安危，是因为我所听见的那一声惨叫，是“女性的声音”。
但与我印象里依芮娅的音色却有些不同，所以我也无法确认。
至少在我的意识恢复到能够看清眼前情景之前，我心里所担心的，还一直都是依芮娅的情况。
……直到，看清之前。
“咕呜……呃……”
青年原本持枪的手被改变了形状、散发着微光的小型银枪钉在了墙上，真正的血液顺着墙壁向下流淌着，在漆黑的墙壁上涂抹着骇人的颜色。
手枪掉落在地，就在依芮娅的脚边。
依芮娅在将对方的手刺穿并卡在墙上之后，同时狠狠地掐住了青年的脖子，将其死死地按在墙上动弹不得。
而那声惨叫，毫无疑问也是出自遭到依芮娅反击的青年之口。
……诶。
你是女的吗？！
“唔唔……！”
偷袭了我的女性青年拼命挣扎着，尚且自由的左手捶打着依芮娅的手臂，腾空的双腿反反复复地踢打依芮娅的身体，然而天使却完全对此不为所动，她那掐着脖子的手无疑正在不断发力，眼看对方已经快要断气了。
依芮娅似乎是在认真地想要杀死对方……
“依芮娅，够了。我们的目的是她身上的恶魔吧。”
“我不会原谅对神父出手的存在，即便是人类也不例外。”
“她真的会死的！”
“是的，那也是我所渴求的。”
依芮娅显然真的在对青年袭击我的行为感到愤怒，借着微弱的光亮，我在她的双瞳内所能看见的已经只剩下燃烧着杀意的怒火，尽管她的面容表面上依旧毫无表情。
不……准确地说，她只是从毫无表情变成了毫无感情的状态。
“依芮娅！你想成为杀害人类的天使吗！这样别说是回去了，你会被降下神罚的！”
“神父，你知道那在‘这个世代’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情。”
“……啧。你是属于我的天使吧？我的命令也听不进去了吗？”
“比起命令，神父周围的危机必须当场排除才行。”
再这样下去，那个人真的会死的……
想着至少让依芮娅暂时松手，我上前向她的手臂伸出了手，结果却险些被依芮娅手中所握着的另一把银色短枪击中。
你认真的吗……
“……呜……”
被吊在墙上的女性已经渐渐失去了抵抗的力气，两眼逐渐上翻，四肢无力地下垂，连声音都难以发出了。
“试图伤害我的神父的人，必须给予制裁。”
……
‘我的神父’，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你的所有物了？”
“……这是先前以奇迹为代价所交换的契约——”
“那只是你自己说的吧？我只是不打算反驳而已。自顾自地杀了我一次，自顾自地让我复活，自顾自地订下契约，说实话很烦啊，我根本就没做过选择吧。”
“但是，神父是——”
“嘛，我就直说了，这样的你在我身边很麻烦。非常，麻烦。你应该知道我是个怕麻烦的人，本来我就没打算和你扯上关系的。更何况带着一个杀人的天使在身边，鬼知道自己会不会因此招来更多的麻烦事，我还不想自己的清净日子因为一个杀人犯被毁得一干二净。就这样吧，我的身边不需要听不懂人话的累赘。”
我闭上眼，尽力不去看依芮娅的眼睛，并从她旁边擦身而过，径直向着胡同的出口处前行。
结果，还没走出几步，自己的衣角又像先前一样被依芮娅拽住了。
“我说了自己不需要——”
以为她又想耍脾气，我本能地准备重复一遍刚才说的话，却在转身的同时听见了那名女性青年瘫倒在地的声音，以及随之而来的剧烈咳嗽声。
依芮娅松手了。
青年女性一只手仍被钉在墙上，但总算是不用忍受脖子被人扼住的痛苦了，她跪坐在地，一条手臂因为被钉住的手而上抬，像是在拼命求生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左轮手枪此刻就在她的手边，她却连碰它一下的胆量都没有……即便是察觉到自己安全之后，也仍然浑身不住地颤抖着。
恐怕刚才那一下，是真的让她见到死神了也说不定。
“没事吧？”
“唔……”她看起来是在忌惮着自己刚才袭击了我的举动，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复，时不时瞥我一眼却始终没有回半句话。
……算了，待会再说。
依芮娅还刻意为我和女性之间让开了一条路，独自安静地站在一边，像是犯了错被罚站的一样。
这算是在认错吗。
“怎么了，不是不打算听我的命令的吗，干脆继续下手就是了。”
“会导致神父抛弃我的结果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哈……”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到底为什么对我那么执着，不过，能停手也就是说我的期待没有白费。
本来，我会说那样的话就是为了目前所得到的结果，如果依芮娅依然要坚持自己所做的事，那就此分别对我也没什么损失。
嘛，说是期待，现在这种情形我也高兴不起来就是了。
“别伤害人类，依芮娅。不管怎么说，即便是‘这个世代’，您也依然是天使，至少如果您希望留在我身边的话，请意识到自己‘身为天使’这件事。”
“为什么，神父明明是个怕麻烦的人，却对这些事上心？”
“……习惯罢了。”
准确地说。
这是从那个人把教堂交给我的时候开始就留下的，恶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