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仍旧非常阴沉,即使是在正午,天气仍旧阴沉得让人没个好心情。

预计今天就可以走的,可是莱纳先生执意要将我留到天晴,不然这里的大雨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因为这座华丽城市的地面,有相当大的一部分都是人工制作的石板成的,雨水没办法渗进泥土里,莱纳先生家在高地势区域,是个躲避积水的好地方。

万一我们还没走出洪水区域,就开始下起了大暴雨,可能会陷入相当麻烦的境地。

也就是说,已经下定决心不管不顾查理和娅苏卡两人,已经做到我力所能及仁至义尽地步的我,还得见证莱纳少爷和博德小姐的订婚仪式。

这完全就是在刁难我。

我呆在莱纳家的书房,坐在桌子前教着安蕾芙妮娅一些简单的单词,心情也如同天气一样阴沉。

书房的门咚咚咚地响了起来,然后门被打开了。

是博德小姐,我几乎没和她说过话,连打招呼都是点头示意。

她和我们都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她长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列克星敦先生…”她叫着我,“我能和您聊聊吗?”

“当,当然…”我有些紧张。

“那我就直接说了吧。”她坐在我和安蕾芙妮娅对面,她似乎注意到了安蕾芙妮娅捏着笔在歪歪扭扭地写着简单的单词。

“您究竟是什么人?”她开门见山地问我,“如果您只是过客,在莱纳家住上一晚上的话,为什么要管这些闲事?”

这话戳得我哑口无言,但是说实在的,我没有恶意,而且已经放弃了管这档子事。

“我没打算再管了。”我只是这么回答,“我总不可能真的让那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啊,抱歉…”我急忙道歉,“您喜欢莱纳少爷吗?”

“怎么说呢,不讨厌他。”她说,“但是不想嫁给他,别说嫁给他了,我都不想离开我的家。”

“对,您听起来可能会有些觉得我没出息。”她苦笑了一声,“不想离开我的家,不想来这个城市。”

她的眼睛略带着些忧郁,看向窗外。就像天空一样,阴郁。

“我坐了一个星期的马车才到呢。”她将手中的丝绸折扇轻轻缓缓地放在桌面上,手指交叉在一起。

“我从小身体也不好。”她说,“我的母亲19岁生下我,21岁就去世了。”

“我父亲…似乎对我一直提不起兴趣,对我爱搭不理的。”她叹着气,“他甚至连我要嫁的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我要嫁给莱纳家的大儿子。”她轻轻笑了一声,“很可笑,对吧?”

“而我,我今年才刚满十八岁。”她苦笑了一下,摊开手。

“的确,太草率了。”我点着头。

结果来了之后发现要嫁的大儿子跑到东印度去妻妾成群,简直是一件值得取笑的事,但是实在是不忍心取笑。

“但是,我不能回去。”她摇了摇头,“因为要嫁的人心另有所属,自作多情地跑去嫁人,然后又回娘家去……”

“太给家里丢脸了!”她捏着拳头,使劲在自己的大腿上锤了一下。

“不不不,您这样说,我实在有些糊涂。”我挠着头发,“那您究竟是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她叹气,“我只是抱怨而已,我除了嫁给查理·莱纳之外没有任何办法。”

“只是抱怨而已………吗……”我自言自语着。

“所以也请您不要再多管闲事了。”她说,“我会想办法负起家族责任的,哪怕不情愿。我可不想…灰头土脸地回家去。”

博德小姐就这样捏着拳头走了出去,连扇子也忘了带走。如果我想多管闲事的话,肯定会伤害博德小姐。

幸亏这些事情都已经和我无关了,无论事态怎么变化,无论最后结果是什么样,都与我无关。

我看了看窗户外面,一辆马车停在门口,那里面应该就坐着婚礼的见证人或者神父什么的了吧?看来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如果真的订婚了的话,就相当于在上帝面前发誓了,我叹了一口气。还真是不忍心啊…

订婚仪式应该是在中午举行吧?我要不要去看看查理,不不不,这个时候就别再管闲事了,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的吧?

正午十二点的时候,订婚仪式快要开始了,可是查理仍旧待在房间里,不肯出来。我和安蕾芙妮娅穿着礼服站在门口,等待查理去教堂。

没有人愿意去劝他,去拉他,甚至是莱纳老爷都不愿意去。

不要多管闲事,我这么对自己说道,我只是一个客人,不配管他们的闲事。

莱纳老爷拄着手杖,在地面上按着,很急躁。

“我去看看。”能听得出来,他的声音里憋着怒火。

可是没有那个必要,查理从大门口正步走了出来。

穿着似乎是我见过最好看的衣服头发用油脂和松香打理过,一丝不苟,裤子几乎看不出一丝褶皱,棕色的皮靴也散发出庄严。

“好看。”安蕾芙妮娅拉了拉我的袖子说。

的确,查理的长相的确称得上是英俊。可是步伐像是在克制什么,有些僵硬,却又不犹豫。

脸上的表情相当严肃,他的呼吸似乎有些困难,胸部一起一伏的频率快,幅度大。

他很紧张。

“父亲,母亲。”他向着自己的父母鞠了一躬,走向马车,拉开车门,“请上车吧。”

莱纳老爷像是松了一口气,微微笑了笑,而莱纳夫人的表情隐藏在大礼帽下,看不清楚,也难以想象。

他牵起博德小姐的手,似乎在微微颤抖。

“上车吧。”

他又走过来,和我握了握手,将我和安蕾芙妮娅送上了马车,然后自己和博德小姐,还有神父坐上了一辆车。

这是他的家族职责所在,他正在努力去成为一个坚强的人——或者说是在勉强自己去成为一个坚强的人。

我和安蕾芙妮娅对面坐着管家,那个似乎和莱纳老爷差不多同龄,打扮得整整齐齐的先生。

“哦,天呐…”他的眼睛颤抖了一下,“我实在是心疼少爷…太心疼了…”

安蕾芙妮娅抓着我的袖子,皱着眉头透过窗子看着查理那辆马车。

马车的车窗上突然出现了一滴水珠,似乎是天空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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