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历八九八年,七月十日,吕加城

(第三视角)

“欢迎啊大兄弟!”

站在军营的门口,罗沙文先生已经等待多时了。

一天前,他就收到消息,南方派系的老大、尔由家的家主尔由列,正准备扩大南派在影响力。

而老大的第一步,就是向军中安插南派的将军。

作为南方派系的主战派,也是唯一主动进入北伐军的南方系指挥司…

他、罗沙文,也算是新人的前辈了。

那么作为前辈的礼节,也是要悉数做到的。

“大人好。我是来自麓北省的杜洛周。”

风尘仆仆的新人架马来到,坐骑牵给一旁的立侍,和罗沙文紧紧握了个手。

“杜氏?是新晋的贵族吗?”

罗沙文盯着新上任的年轻人,仔细回想一遍,并没有找到对麓北杜家的记忆,便如此问道。

“是的,承蒙尔由大人的厚爱,得此薄面,不胜荣幸。”

杜洛周躬身行礼,对自己的前辈和尔由列先生万分尊敬。

“嗨,这就我两人,你还跟说什么客套话啊。小杜别站着了,先去我的营帐里坐坐吧。”

罗沙文大方一笑,拉着杜洛周进了营帐。

“小杜啊,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你打算怎么办?”

进了帐,罗沙文率先坐下,直截了当冲着南派的新人问道。

“呃…前辈?我不懂您的意思…”

“就是,你打算怎么作乱啊?”

“噗——!作…作乱?!这…这…”

刚含入喉的一口水猛地喷出,小杜尴尬地看向罗沙文。

——作乱是什么情况啊?!原来我来的任务是捣乱,不是指挥军队吗?!

罗沙文前辈的直球直得令杜氏新人措手不及,这剧情的发展方向似乎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他记得那天晚上,尔由的管家来找到自己和父亲时…父亲满脸都是逢迎讨好的媚笑,嘘寒问暖的关照无畏不至,然后那胖管家的嘴角精明一咧,自己就被派来了军队。

临行前,父亲百般叮嘱自己,要在军队里跟南派的前辈虚心学习,说前辈会指导我怎么办事…

但是,这个前辈,似乎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啊!这不是一上来就难为我吗?!

这森严的军队里,怎么能兴风作浪地起乱啊?!

“罗大人,晚辈才疏学浅,并不明白您的意思。”

抹平脸上的尴尬,杜洛周再次谦卑地问。

看着口中小杜的脸,罗沙文失望地摇了摇头,指着这个不懂行的晚辈鼻子问:

“小杜啊,你知道尔由列派你来,是为了什么吗?”

“什么?”

“当然是为了制衡北派的指挥官们啊!这就是让你给他们弄幺蛾子啊!”

罗沙文猛一拍桌子,声音提高八度,大声喊道。

“你这么呆,怎么干到南宴八家的位子的啊?!”

“呃…”

罗沙文辛辣的口舌批地新任指挥使无地自容。他知道,比起这帮深谙党争的老油条,自己连个孩子都算不上。

能站对队伍,混入南派大臣之中,都是自己父亲苦心经营的结果。这也是机敏的父亲让他来学习历练的缘由。

“那,前辈的意思是,我们主动出击,去从北系贵族手里抢战功过来?”

“抢?难道你想打仗?难道你想上战场送死?”

“…唉,和北党们斗争,不是靠军功吗?”

“你啊!真是年轻!仗不是你想打就能打的!而且现在你打了也没用!”

恨铁不成钢似的扶额,罗沙文再次叹道,语气里的失望愈发明显,这让杜洛周年轻的脸又红上几分。

“小杜,我再问你啊,你觉得为什么拼战功,你是不可能拼得过北派的老油条?”

“是,北军司令的原因吗?”

杜洛周捏着下巴,仔细思考了好一会,才无比谨慎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这一次,他终于没有让罗先生失望。

“是的,现在北伐军的司令是纳托亚的上都督,是北派的人!”

“…”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同时陷入沉思,听着营帐外士兵操练的喊声、跑马的嘶鸣不发一语。

小杜虽然是个没经验的人,但对于南北派系的斗争形势还是明晰。

对自己和罗前辈这两位南派武臣来说,北伐军里可以拉拢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近一半以上,都是北派、皇室的下属,剩下的则多是中立人士,只有几个不情愿的南方系大臣,零散混迹于军队中,还非要职。

正如临行前,他的父亲叮嘱所言——这情势,百般不利。

小杜失了信心,愁眉苦脸,满目浓云。罗沙文见此情景,却突然笑了。

如果是一般人,面对这种情况只能束手就擒,等待南方系的大佬在中央努力努力,争取送来一些支援…

但罗沙文不想放弃,在他心中,自己可不是个一般人!

在南派的诸位都不看好北伐的前景的时候,他主动站了出来…

当高岭人的异象令军队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他再次主动站了出来…

而这两次选择,他都做对了!

——军中远谋之人,当属吾为第一!

当然,得意的他并会意识到…

这两次行动上,其实是运气因素的主导超过了他的能力判断。

两次都让他瞎猫碰上死耗子,从这逆天的运气来说,他确实不是一般人。

经过这双“历练”,他对自己的判断力充满信心。他相信,自己便是这个时代的“天选之人”!

天选之人,自然有天选的法子。

“小杜,你有想法吗?”

“…没有,前辈,您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

杜氏小生拿出牛皮水袋猛灌一口,鬼鬼祟祟地朝营帐四周瞥了两眼。压低自己的嗓音,对着身为自己前辈的指挥使小声问道。

前辈没有说话…

捻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罗沙文捋顺了手里的空气。

霎时,灵光一闪,他的颅腔内,某些比起“智慧”更像是“脑洞”的东西,疯狂地律动欢呼起来——

“小杜,吾已心生一计。”

“请前辈不吝赐教!”

罗武将惊喜,杜小辈更惊喜。

“摆在我们面前的最大麻烦,就是这个都督。所以我们需要扳倒这个北方系的都督!”

“是的,但我们具体该怎么做呢?”

“你附耳过来,且听好了…”

又一次卖起关子,指挥使吊着小杜的胃口。

“你去写一封弹劾的奏疏…”

他敲了敲桌子上的刀鞘,对着杜洛周耳语。

“弹劾?弹劾都督?!”

杜洛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前辈狠狠敲了一闷棍,大叫出声。

“嘘!你咋呼啥?!小点声!”

“前辈你疯了?!临阵换将可是行军大忌!”

——是的,在外出征的兵将们是一个独立的群体,更换将领是最破坏稳定的做法。

但对于罗沙文而言,为南派效力和为北派主导的军队效力,该怎么选择,答案是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这不仅是他的正义,也是所有南党大臣的正义。

于是——

“别担心!换了其他将军来,照样打高岭人!”

“可是…”

“别可是了!听我的准没错!”

为了扼制日渐扩大的北方世家势力…

他决定扛起党争的第一面大旗——

“弹劾的理由你就写——”

“消极避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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