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跟我来。”
斐珥带我出了厂房，沿着造船厂的小路走了数分钟，来到船政局的北边。
如果是从飞艇上俯瞰整个帝国船政局，可以发现它充满设计美学的排布规划——
位于整个西边，占据了一半体积的是空旷的板油地面，一种类似于地球上沥青的物质压实了整个地面，作为空船的泊位和起飞降落的试验场。
沿着停泊广场整齐排列的是一座座厂房，简易搭建而起，上面蒙着可以活动的帆布。当船坞内的飞船建造完成并试飞成功后，这些造船的工棚就会拆除。
在这些厂房的最北边的，是一座巨型塔楼。这个“巨”并非在于它的高度，而是它的面积，近似椭圆形的基座，长径越四十米，短径三十米，里面是一间间紧闭的小屋。
“斐珥，这些屋子里面都是干啥的？”
穿越巨塔的石台阶，我瞥过那些屋子里的门牌，对斐珥问道。
“行政办公室和机密实验室。”
“实验室？就是开发新技术的地方咯？”
“是的。”
——连科学都没有的地方，居然能有实验室？
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我发现自己对这个异世界歪得没形的科技树，愈发不理解了。
但我确信，像是实验室这种东西，绝对是科技进步的主力军。
——他们，缺失的只是一个正确的引导方向。
…
跟着斐珥到达顶楼，映入我眼帘的是一面面落地玻璃。
整个顶楼只有一间房，全方位无死角地开阔。我环视一圈，透过四周的玻璃可以眺望船政局的每个角落。
——估计这层楼的作用也就是观测了。
…
“我跟你说了！你这样设计不对！”
西南角的一块大木板处，三个上了年纪的大爷式人物坐在地上，对着木板大声嚷嚷着。
木板上面刷了一层黑漆，这是异世界的学校里常用的原始黑板。
“你这边的开口这么大，能稳得住就有鬼了？！”
“别想当然！我现在就削个模型出来打你的脸！”
“我倒要看看，是谁打谁的脸！这结构的重心和浮心没一个位置是对的！”
他们讨论地异常热烈，并没有注意到我和女皇的到来。
“放屁！你这简直是他娘的胡扯蛋！”
讨论的架势似乎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大有大打出手的趋势。
“咳咳…”
女皇站定，轻咳三声。
一位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学究最先注意到了我们，麻溜地站起来对女皇行礼道：
“陛下！”
“多余的礼节就不必了，齐瑸，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新来的皇妃小姐。”
“大人。”
被唤作齐瑸的学究，转过来对我行了个礼。
——这三个人想必就是船政局研发中心的技术主创团队，这个最年轻的应该是负责行政。
旁边的两位学士大佬只是瞥了我和女皇一眼，就继续捣鼓起自己的工作，一个趴在地上画草图，全神贯注面无表情，一看就是个无口冷面的理工男。
另一个手持凿头和锤子，在一个小巧的木楔上雕刻着，看起来像是空艇船舱的模型。他很明显是个实践派的匠人。
——无视了女皇的二人沉入自己的世界，女皇也并没有在意二人的无礼。
“齐瑸，你和皇妃简单介绍一下现在飞艇制造遇到的瓶颈。”
“是。”
“皇妃大人，您想了解关于什么方面的问题呢？”
行政负责人对我点头哈腰，脸上挤出一个尴尬迎合的笑，看样子他并不习惯虚伪的谄媚，不是干这行的料。
我觉得自己只是被他当成了一个心血来潮，外行视察的领导，能打发就打发。
“现在的飞艇，最高能飞多高？”
没有理会他脸上的表情，我认真地问道。
“三千米，准确来说是三千三百六十二米，由我们的实验型三号创造的记录。”
——卧槽，这简直高得离谱，基本上一般的山脉，都能无压力地越过了。
略吃一惊，我反应了一会，再次问
“为什么再高就到达不了了？”
“主要是驾驶人员的身体受不了。出现了严重的头晕、恶心和胸闷气短的症状，具体的原因我们还在排查中。”
——别排查了，你们现在的水平，查也查不出来。
听到齐瑸学究的介绍，我心里白了他两眼，迅速想到。
这就是确定地不能再确定的高原反应，飞艇上升太快，人体适应不了而已。
像是地球上的飞机，飞到高空后都会舱内增压，保持客舱里的大气压约在地球海拔两千米的位置。
而飞艇，又不密封，又不能增压，人呆得住就有鬼了。
…
“那你们，刚刚在讨论的是什么问题？”
“我们计划，在飞艇上装上大炮。可是大炮后坐力和稳定性的问题一直无法解决。”
——果然，飞艇的军事用途出现了。
“能具体给我解释一下吗？”
齐瑸先生撇了撇嘴，把黑板抬了过来，在黑板上潦草画了几笔，对我说道：
“飞艇太轻了，我们尝试在船舱里放置铜管野战炮，但最多几门同时发射。太多的炮所产生的后坐力会让飞艇船身严重摇摆。”
——嗯，和我想的一模一样，飞艇能飞起来的本质就是它的比重比空气轻，这就导致它在面对大风时的反应太敏感，基本就是在随风飘荡。
而大炮后坐力所产生的效果，和大风并无区别。
所以，飞艇只有在高岭这个高纬度的国家才能广泛又安全的使用。平时里的无风天占据了百分之八十以上，再往南，过了墨南就不行了。
…
“这就是目前的飞艇发展遇到的主要问题吗？”
“是的。”
——好，我明白了，一是飞不高，另一个问题是飞不稳。
如果飞得足够高，能达到平流层，那远途航行也就成为了可能。
先进入气流稳定的高空，然后等到达目的地再迅速下降。这样在低纬度地区的有风天里也能使用飞艇了。
…
那么，这些问题，就让我这个来自异世界的大佬出马吧！
虽然我只是学过半吊子的基础科学知识，但吊打你们这帮菜鸟还是不成问题的！
…
“关于第一个问题里的不良反应，我有一些浅薄的想法。”
走到黑板前方，我带着如拂春风的满面自信，徐徐开口。
——高原反应，产生的根本原因是高海拔低气压，只要像密闭的飞机那样，调节好舱内的压强即可避免。
“各位先生，有尝试过用造风帆船的方法，来造空艇吗？”
“莉娅，空艇的船舱就是由大帆船船舱改造出来的。”
斐珥对我暗暗提醒道。
“不，我的意思是，像给船缝密封那样，用草木灰、桐油把空艇给密闭住。”
“为什么要密封空船呢？”
那位正在做模型的学究大爷听了我的话，满脸不解，一边对我比划起来一边说道
“帆船是为了在水里浮起来，不让船舱进水才需要密闭的空间，但飞船又不需要”
——嗨，你们这帮菜鸟果然不明白，果然不懂大气压的影响。
但是，我要和这群异世界的学者大佬们解释吗？
记得当年帕斯卡提出压强这一概念的时候，也就是17世纪，算下来的话比异世界先进不了多少。
那就说吧，对于这几个吃着帝国皇粮的研究员来说，不可能听不明白。
既然决定把这个问题说清楚，就送佛送到西。再把那个稳定性的问题解释一遍吧。
按照地球上泊船减摇鳍的原理来解决这个问题，顺带把质心什么的原理也和他们说一遍。
…
轻轻踱步，脸上映出胸有成竹的笑容，我的肚子里的腹稿已经写的十有八九。
从帕斯卡定律到伯努利原理，这笑容凝结着地球百年科学的智慧结晶，即将传达给异世界的科学们。
扫过帝国皇帝轻浮的笑脸，帝国学者们狐疑的双眼…
停顿三秒，将世界的未来，人类一代代伟大的创造轻轻吐出——
“各位先生，有听说过‘压强’一词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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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是公历八九七年的末尾。
——距离空艇改变这个世界，还有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