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声的啜泣将对话结束,纵然有万般不舍,分别的时间终究会到来。

【不抓紧时间不行。正有其他人的生命因为我们的拖延而不断消耗。】

挥别母亲之后,我带着伊吹回到了机库,去面对已经了解情况但仍一脸怨气的鸣。

「马上就要拂晓了,全员登机吧。那边的,去通知警卫队,然后把机库的门打开」

「看样子鬼切已经被运进去了吗……抱歉,辛苦你了」

我对着鸣的背影说道,当然她只是朝后瞥了一眼,也不清楚究竟是在看我还是看伊吹。

随着货舱盖缓缓合上,即将载着我们返回的货机开始发出了引擎的声响,两位机长在与鸣敬礼交接后便回到了驾驶舱,我们也陆续登上了这台近40米长的飞机。

密密麻麻的简陋座位用麻绳固定在了地面,临时构建了一个客舱给柔弱的技术兵和医生休息,五大三粗的战士直接就倚着墙壁休息了。

「你过来里间吧,和殿下一起,这的客舱就给其它人坐」

由于彼方的关系所以会被区别对待。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无论是鸣那大到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还是无数集中在我身上的目光,都让我觉得非常不自在。

「要不我就在外面待着吧……」

「……」

鸣一脸冷漠地抱着双臂,眼神分明就是在说「不要墨迹」。

「好吧……」

我随即跟随着鸣往机首的方向走去,人生地不熟的伊吹自然也跟着我,不过却被鸣拦住了,

「她不能进去」

「喂,鸣,没必要这样吧,她可是和我一样的受害者,对赫炎基地的那群家伙恨之入骨,我能担保……」

没等我说完,鸣依然坚决地给了我一个摇头的回应。

「啊啦啦,不用担心我呀,学长。我就在外面呆着更自在,你就快进去吧!」

伊吹则是用一贯灿烂的笑容推着我往前走了两步,随后自己就留在了原地,我没办法只能摸了一下她的脑袋作为安慰。

【希望她能够多多少少表里如一一点啊。】

纠结着伊吹过往的我,掀开了挡在前面的帘子,进入了摆放好桌椅和茶点的「贵宾舱」里,结果却没看见彼方。

「……应该是跑去驾驶舱了」

鸣的目光一锁定另一侧虚掩着的驾驶舱门便做出了结论,我也刚好趁这机会问了她一些我所在意的事情,

「现在大概是凌晨5点吧,选择这个时间是想让地面的诱饵部队多接近御雷一点吗?」

「虽然也有那方面的考量,但凌晨出发对货机来说是很正常的时间,既然是伪装就要做到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不卖任何关子,鸣古井无波的声音直截了当地解释着,

「一个在白天光明正大地飞过盟国领空的货机,一个是在夜里潜行入国境的车队,可疑程度已经不需要对比解释了」

「说的也是,不过我还以为是赶时间,多留给诱饵们一点……一点幸存的机会」

「没办法抱着这种侥幸的态度,这是很重要的护卫任……」

「你们俩……在说什么?」

彼方不知何时已经从驾驶舱中出来了,一时疏忽的我们因此陷入了覆水难收的境地当中。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这架飞机上来的人这么少,还以为他们都留在了营地里……」

彼方没有看我,而是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一步一步靠近鸣,

「看你一直很忙所以我就没问,但是现在,请告诉我,那些士兵,都去哪了?」

语调中带着罕有的威严,并没有太出乎我的意料,彼方这样的态度最终让身为侍从的鸣无法淡然下去,当即便单膝跪地,

「非常抱歉,公主殿下,为了您的安全,我擅自为他们设计了另一条通过陆路返回御雷的途径」

「我希望听到更具体的解释」

看不见低着头的鸣的表情,可完全皱起了眉头的彼方同样让我担心,在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我几乎没有看见过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几乎全部的战斗部队,都从月陨之漠的西部走廊行动,横穿戈壁滩后,直接使用水路穿过月见内海,返回御雷境内,避开赫炎峡谷,也不会靠近中行联合,包括桃华基地,云阳城,甚至天城基地,全部避开……」

「我想知道这条路安全吗?」

「还是挺安全的,毕竟是一条全新的路」

想要结束这无意义的时间浪费,我插入了两人的对话之中。

「那为什么我们不一起走?」

令我再次没想到的是,即便是我,彼方这回也毫不退让,瞪着我回应道。

「你自己不懂为什么吗?兵分两路比较安全」

「结果就是把他们当成了诱饵对吧?」

「你以为是因为谁才变成这样的?!」

「放肆,不许你和殿下这么说话!」

鸣倏然站起挡在了我的眼前,凶狠的目光如同一把尖刀抵在脖子上一样,警告着我不要再做出逾越身份的行为。

「……呜……呜」

由于失控而没有压住声音,被吓到的彼方一如既往地开始了呜咽,为了隔绝舱外的骚动,鸣立刻拉上了舱与舱之间的隔板。

「殿下……」

所有事情都在第一时间处理,鸣一转身又像变魔术一般找出了一张手帕,递到了彼方面前,

「鸣……你是不是还骗他们,是在护送我回御雷……」

颤抖的询问换来的是鸣竭力挤出的单语,

「是……」

往后发生的事情于这一刻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难受地抱住脑袋坐了下来。

「请告知那些勇敢的士兵们真相,然后我们马上起飞,我希望你能这样做」

「如果那些士兵还是自愿成为诱饵呢」

我扶着额头但依旧尖锐地问道。

「任何人的人生都不应该是被别人决定的,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选择的权力,我只是想把选择权还给他们」

无法轻易去反驳。而这两个月的经历究竟让彼方成长了多少?我也并不清楚,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的心性中,必然有某些部分已经被改变了。

「遵命……」

随着鸣发送了电报,彼方也回到货机的主机舱里重新向乘员解释了我们的作战计划,告诉了他们诱饵取消的风险性。

虽然并没有人因此而选择离开这架飞机,但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心里是否会认同彼方。

毕竟,此时选择离开飞机和最开始就被留在异国他乡并没有结果上的区别,还会背负逃兵的耻辱。

「谢谢你们」

随着彼方微微的鞠躬,掌声与气氛一并涌起,而我和鸣却不约而同地朝驾驶舱移动,冷静地掌握局势,要求机长立即起飞。

由闪光信号开始,两侧的跑道灯陆续亮起,在黎明前的最黑暗之时划出一条直通天际的光路。

我们赶在引擎声彻底释放之前回到了座位上,并系好了安全带,承受着即将到来的惯性与气压变化。

「你刚才为什么不反驳我,算是认同我的想法了吗?」

坐在我身旁的彼方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后也破涕为笑,脸上露出了名为自信的神采。

「虽然你确实有些成长了,这点我是认同的,而且你的想法也有着不容否定的地方,但是,太过理想了」

「……」

见她没有还口,我便瞥了她一眼,不过她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情绪剧烈变化,而是作沉思状,

「如果你说的『太过理想』,能创造出所有人都幸福的,原本不可能的现实,你还会否定它抛弃它么?」

不符合她心智的话语让我内心猛然一颤,可是紧接着,飞机离地的那一瞬间,仿佛千斤于身的重压加之鼓胀的耳膜,让我们彼此都失去了继续对话的意愿和能力。

「战争不是那么天真的东西」

最终我也只能说出这句一如既往而又屡试不爽的「辩解」,声音混杂在引擎的轰鸣与巨大的振动中,能否传达给他人,对我而言也不重要了。

毕竟在一切发生之前——没有事实,只有诠释。

∞┉┉┉┉┉∞

银白色。

在我记忆中的场所,并没有皑皑白雪。

可是这样干净的颜色却在我的印象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深羽的秀发,浩叔精神的短发,还有……美智留教官。

「说到底,就是强者之间的利益分配不均,什么仇恨,什么尊严都是过后才加上的理由」

记忆中暧昧不清的对话偶然间被唤醒,这位神秘的,知晓「合气柔术」的美女教官,不知为何浮现在了我的梦中。

与风间上尉相比,一个像冰一个像火,却都有与表面相反的内在性格,如今风间上尉有难,身为同期生的美智留教官又处在什么样的状况之中呢?

「比起严厉的石动教官,今天下午跟你在一起的神山美智留上尉才是需要提防的人……我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那个女人有很多秘密」

不过,明明是奈原军高的教官,为什么无法得到夕夏的信赖呢?

以及当时出现在赫炎基地的,又为什么不是班级担当的美智留教官,而是与夕夏关系亲密的风间上尉?

在一连串的思考中,自己已经意识到了所处的地方是所谓的「梦境」,随即便在明晰梦中逐渐塑造了自己的躯体,如同完成了一种仪式一样,身体伸出去的双手正贴在了一座凭空出现的门扉上。

「记忆宫殿」

明白那是开启自己某段记忆的步骤,尽管不明白为何此时我要思考这些问题,我还是没有犹豫地用力推动了厚重的金属门——

「醒醒!皆城少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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