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十分钟,这一带的电路就被重新接好了,但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惊呼。

那是比刚才停电时更加凌厉的尖叫,从名海大学主楼A座四层的一间舞蹈教室向四面八方传开而去。

教室里,一名身穿舞蹈服的女学生左胸被锐利的匕首刺入,血流不止。目睹了她身体的同学们大多已吓得退到墙边。

只有几名学生仍愣在原地,唯一的指导老师也手足无措。刚刚他们全体明明正伴随着音乐排练一支魔幻舞,突然一个停电已经够乱的了,来电后居然还有人受伤……!?

他们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普通的受伤,这是刺杀。而且凶手就在屋里!

教室更乱了。有的女生想赶紧打开门锁逃出教室,却被一个同年级女生拦住。

她站在前门牢牢地凝望着想要逃跑的人,还指着后门让朋友去把守。

“妙子,别拦着我!快跑啊!”急于逃跑的女生大叫道。可是拦在门口的妙子一步不让,只是用力摇头。因为她冷静地认为,此刻一个人也不能放走。

她们都知道,在停电前后,舞蹈教室的两扇门都被牢牢锁着,没有打开过。

现在不能放走凶手!

“报警!”老师大声说。

“滚你的!快叫救护车啊——!!”一名男生跪在那倒下的身体旁扶着,声音比老师要高出许多。他痛苦地望着奄奄一息的她,紧紧地握着她的肩膀,可她的双眼只是呆呆地望着镶在天花板上的镜子,再也没有移动的气力了。

救护车来得很快,不到十五分钟就到达这里,边输血抢救边把她抬了出去。警车随后赶到,这时总共20名学生和1名老师都仍在这里,中途连厕所都不敢去一下。

他们纷纷坐在舞蹈教室地板上讨论着这是谁干的,内心无法平静,毕竟是在自己的身边发生了凶案。唯独一名男生表露出焦急的脸色,大吼着想跟去医院,却被警察抓着不让他走。

“没办法,你先忍忍,谁要你们这里的21个人都是嫌疑犯呐。”刘警官说,“白老师,被刺的人叫什么名字?”

“吕逸欣。”指导老师白盛秋说。

“吕逸欣心脏被刺,生还概率极低。如果她抢救无效死亡,那就是完全的凶杀案!”刘警官声色老道,面对眼前这些身穿舞蹈服的男女学生严厉地说,“如果你们所言是真的,停电前后没人进出过门,那么凶手就在你们这21个人中间。凶手趁停电大家都看不见时,拿刀刺了吕逸欣,然后……然后嘛……小纪?”

纪凌歌还在和警员们调查现场,空荡荡的舞蹈教室除了CD播放机和学生们的舞蹈手提包以外,什么也没发现。突然被警官叫到的她只好走过来回话:“什么事?”

“凶手就在这儿,是你擅长的案子,那么你今天之内给我搞定怎样?”

“今天!?”

纪凌歌一看时间,已经8:40了,离明天只剩下三个多小时。

“别给人出难题。我刚洗完澡就被你拉出来加班,大脑还处于休息状态。”

“什么难的,不就是些学生嘛。学生犯罪你也见过不少了。”刘警官说,“打起精神,用你平时审问疑犯的那一套,真凶一下就招了。”

纪凌歌边用眼神扫了一圈全体同学,边心说这刘警官也太没耐心了,一看到问话的案子就嫌麻烦丢给自己。眼前的当事人有21个,得审到哪年哪月。

“真不行的话,今晚把疑犯范围缩小到五个以内。被害人和凶器的报告我过会儿发给你,联系被害人家属也归我负责,就这样。小纪,搞定给你加钱。”刘警官说完就走出舞蹈教室点燃了一根烟,毫不含糊。

纪凌歌相当明白,刘警官又把案子丢下去喝酒玩乐了。看来有纪凌歌这位阳光警花帮忙,身为警官的工作还真是轻松。

把疑犯范围缩小到五个以内吗?

于是纪凌歌统计了一下在场的学生们的姓名和性别。男3名,女17名。

“怎么比例差这么多?”纪凌歌问。白老师回答说,这里的学生并不是一个班级,而是他们舞蹈系大二年级分选出来的表演者。他们彩排的这支魔幻舞就是由三男十八女组成。一名女性领舞,领舞的就是被害者吕逸欣;三名男性围绕着领舞者进行伴舞;另外十七名女性围绕着全场进行伴舞。

吕逸欣是领舞啊。

纪凌歌指着白老师问同学们:“你们老师说的是真的吗?”

同学们纷纷点头。

纪凌歌便要白老师画一张刚才停电的瞬间,全体演员的位置图出来,同时问大家:“停电中途,你们是不是都还呆在自己的位置?”

“不可能吧!”有人说,“早乱套啦!”

“我稍稍挪了一下,靠墙……”

“我还是坐在原位的啊,我怕撞到人。痛。”

每个人的回答都不太一样。但有人说因为来电后还要接着排练,所以大部分人还是没怎么移动的。直到他们发现吕逸欣被刺,血流一片时,队伍才变得乱七八糟……

血?

对了,血迹!

纪凌歌又扫了一圈,发现大家身上都没有明显的血迹,只有一名男生的舞蹈服上,手套上,头发上都沾了血:“你怎么沾了这么多血?”

可是他低着头难过,没有回答。

旁边有人帮他说,他是吕逸欣的男朋友,名叫成舟。来电后,成舟过去抱着吕逸欣,所以沾了血。

男朋友?

见到女朋友生命垂危,一副那么悲伤的脸。

纪凌歌心想,成舟不太可能是凶手吧,首先他见到被刺的吕逸欣,第一反应是打急救电话。这不会是杀人者的思路。

可惜他们的男女舞蹈服都是十分厚重的设计,用两三层不透气的布做成的西装般,这样就算一刀刺进去血也很难喷到凶手身上。这舞蹈服左边还挂着一只美丽的翅膀,右手戴有一边白色手套。

居然还有手套,那样连凶器上的指纹也多半采不到了。

如果不是这样的服装,那可能早就把凶手抓到了,或者凶手根本就不敢这样子杀人。

而现在却有一个令在场各位都战栗不已的事实——杀人凶手正好好地躲藏在这21人之中。

今晚真能查出凶手,或是缩小嫌疑范围吗?

目前根本看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啊。

没办法,还得一个个问话。

纪凌歌便借用了一间A座四层的小教室做审讯,让警员们把屋外看热闹的家伙统统赶走,再把这21位当事人带到小教室外的大教室坐着。

然后她拨了个电话。

直到一切准备就绪,纪凌歌打开档案坐在小教室的大桌前的这段时间,都没有发现那21位当事人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情绪依然不稳定的成舟除外。所以就现在的情形来看,已经可以确定本案是反密室凶案了。所谓反密室案,就是案发前后没有任何人出入,早有预谋的凶手把自己和死者还有其他人一同关在房间里,并不逃走,而是假装无辜者来迷惑警察,使警察找不到自己。

凶手必是蓄意杀人,因为他把刀子带进了舞蹈教室,而且因为电线没有全部修好,今天这栋楼会临时停电也早有过通知。

同时他也必是故意要藏在人群中间的,否则他不会挑选这么个危险的时间地点刺杀目标,而完全可以找个没人的时间地点杀了人再丢进湖里,干净利索。

纪凌歌在桌上摊开白老师画的,停电时的舞蹈演员分布图。

长方形的大舞蹈教室,上面和四周都是镜子,窗户装得很高,无法轻易爬进爬出。当时被害者的领舞位置大约在教室中心,她周围分布着三名男生,大约两三步的距离。其余十七名伴舞的女生半包围着他们四个。

照图看来,吕逸欣停电后被刺杀,距离她近的三名男生的嫌疑可就高了。

不,暂时还不能这么考虑。

因为据白老师所说,目前排练的这支魔幻舞,三名男生一直都会围着那位领舞。既然这是反密室案,凶手一定动过脑筋的,一般不太可能把自己放在距被害者近的危险位置。因为那样会首先遭到怀疑。

但有个问题,就是凶手准备在停电后行凶的话,一停电就全黑了,凶手若不离被害者近,就很难刺到她了。因此估计案发时刻是在停电后的短时间内,凶手可以事先把刀子藏在身上的舞蹈服里,方便作案。

也不对,因为停电的时间是个偶然,凶手可以知道会停电,但无法预测到停电时自己和目标的距离。

所以说,不管在哪个位置的人,在纪凌歌眼里都有着同等的嫌疑。

对了,图上还画了白老师的位置,几乎是角落,距离被害者十万八千里。

事情都还不明朗。

总而言之,凶手能把自己包装得和无辜者们一模一样,一点线索证据都不留,那么这个反密室的效果可说做得相当成功了。

“如果凶手是学生,那也太大胆了。居然跟我玩这套。”纪凌歌对身边的警员念道,“他不知道有测谎仪这种设备吗?没一定心理素质的人是无法在警察面前撒谎的。”

与此同时,大教室里坐着21名当事人,其中20名还身穿着舞蹈服,被警员们看管着。有的人在若无其事地聊天,有的女生哆嗦地躲在白老师的怀里,还有两个女生在劝说边拨手机边焦急地哭的成舟。但是他们都有一个避免不了的共同想法,就是猜测谁才是凶手。

聊天的人中有一对是好朋友,妙子和雯雯。雯雯说:“妙子,你刚才真是好冷静啊,居然知道拦人。换了是我,我都跟她们一起逃了。”

妙子笑了笑,表示她看过不少这类故事,大概知道该怎么做。

“成舟也不错了,老师说要报警,他居然知道叫救护车。”雯雯只记得当时自己脑子里是一片混乱,还紧紧抓着身边人的手。

看着眼前难过的成舟,她俩也认为成舟的嫌疑不大。据她们所知,成舟和吕逸欣可是在热恋之中啊。

不过说起来,里面的警花小姐怎么还没开始询问?

“妙子,询问到你怎么办?”雯雯问。

妙子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就在这时,从大教室外走进一名看似本校的男生。他进屋来左右看了好一会儿后,才终于找到小教室的门,走了进去。

“他是谁?表情好傻哦。”雯雯注意到那名男生刚才左顾右盼时,盯着她们这边看了好一阵子,便推断说,“是不是对我一见钟情啦?可是我不喜欢那型的耶……”

妙子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啊!他那眼神真的是色眯眯的嘛!……唉,谁要我们舞蹈系的女生都那么漂亮抢眼呢。不过啊……”雯雯望着小教室敞开的门,“他进去见那位警花小姐?难道他也是疑犯?”

他当然不是疑犯。他是纪凌歌今晚找来帮忙的实习生,名海大学法律系大二年级学生,秦启鸣。

“快过来,今晚的任务是缩小疑犯范围。”纪凌歌对秦启鸣说,同时招呼警员给他搬张椅子,坐在大桌的中间。

秦启鸣已经在电话中把大致案情都听过了,可是却没想到纪凌歌居然要他来负责做询问。

“我,我来干??”秦启鸣诧异地指着自己。

“当然了,我不是说过我晚上洗完澡后功力会减半吗。”纪凌歌说道,还说这些日子她已经把该教的都教给秦启鸣了,想让他亲身实践一下。加上要询问的人是同年级同学,如果是秦启鸣的话,会比较容易问出话来。

于是秦启鸣负责询问,纪凌歌做笔录。

秦启鸣不但和纪凌歌学过许多,还在警察局看过不少次审讯,基本概念他已经大致掌握了。但是真轮到自己动手做,而且一上来就是凶杀案,他难免会感觉紧张。

“别担心,反正凶手不会跑。”纪凌歌笑着让他放松,“我在一旁听,这样能仔细观察他们的神情。放心好了。”

“嗯!好!”

秦启鸣鼓足勇气,接过纪凌歌递来的图,图上能一目了然屋内22个人的位置。

“唔……先叫谁呢……”

这么多人,三男十七女一老师,秦启鸣也没有头绪。

“你决定吧。”纪凌歌提示他说,“什么都不明朗的时候,该怎么办?”

“一点点探查、找线索。”秦启鸣便决定先叫一名外围的伴舞女生进来好了。

门没有关,坐在大教室中也能隐约听见一些小教室里的声音。这场景感觉就像面试,又像是候诊,但比面试候诊要紧张激烈得多。因为你的对手,可是藏在人群中的凶手啊。

第一名女生被唤进了小教室,秦启鸣向她询问停电前后发生的事情。

她用嫩嫩的嗓音回答说:“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啊……一开始我们在排舞,忽然停电吓了我们一跳,大家乱叫,我也在原位没动过……一来电后就那样了……”

看来她是对警察的问话做过准备的,一口气把准备好的内容全说了出来。但内容只是这样而已,根本没有营养,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秦启鸣直截了当地问:“下面的问题请你听了不要紧张,如实回答就好了。那个……是你要杀她吗?”

“不是!绝对不是!”她答道。

“那你知不知道有谁想要杀吕逸欣?”

“不知道啊……我和她一点都不熟。不信问大家,我都没怎么和她说过话的。”

秦启鸣看了一眼纪凌歌,纪凌歌点了点头,觉得这位女生不像在说谎。

既然如此,那想不到什么可问的了啊。因为她看起来什么也没注意到,又和被害者不熟,身上什么线索都没……

秦启鸣想,既然她是第一个被问的,就先多问几句周边情况,说不定能摸点线索出来。

“你们为什么演出而排的节目?”

“就是下个月的校庆文艺汇演啊!”她的回答很流利。

“演出服,是谁设计准备的?”秦启鸣也知道,这舞蹈服是凶手犯案的重要道具。一能阻止喷血,而能隐藏指纹。

“不知道啊……”她说想知道得问白老师。

“那么舞步呢?”

“这也是白老师编排的吧。”

也对,舞蹈演出的内容一般不可能由学生来设计。如果学生是凶手,他直接利用了这套舞蹈的可能性比较高。

秦启鸣接着问,他们为什么选在会停电的大楼里排舞,得到的回答是他们主楼只有那层有舞蹈教室,否则就得去体育馆或学院,或者舞台上排练。其中体育馆和舞台晚上不给他们开,学院的教室也有人排舞和上课,所以不够地方。

“我们是上上星期才开始排这舞的,差不多每天晚上都会到这边的教室。”她说。

“之前有停过电吗?”

“上周三也停过一次的!据说西区最近每周三晚上都会突然停电,到底为什么啊?”她问他们。

纪凌歌不知道,望着秦启鸣。秦启鸣也无辜地摇头,他说他住南区的怎么知道啊。

纪凌歌便派警员去查查为什么会这样,虽然查这个也没多大意义。

既然上周三也停过电,那么面前的21人都是知道周三会停电的事的。

周边情况大致就这样了,还是没找到什么可以追溯的线索。

到这秦启鸣也不知该怎么问了,因为案件发生的过程实在过于简单,只好重复说:“你还是仔细回想一下吧,有没有看见什么人带刀进教室的,或者是言行举止和平时不一样的……”

“没有啊……”她还是摇头。

秦启鸣明白了,这个凶手是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偷偷持刀进入教室,等一停电就在混乱中犯案,刺杀后再跑回原位装好人,不留一丝痕迹……

纪凌歌隐隐笑了,看来秦启鸣也慢慢理解了反密室案的要点。

如果大家都和这位看似清白的女生一样没看到什么的话,那只能通过询问来判断凶手,然后设法逼迫凶手认罪了。

“纪老师,她不是凶手吧。”秦启鸣小声对纪凌歌说。

“确实不像,她的发言很诚恳。”纪凌歌也仔细观察过她的表情,认为她的嫌疑暂时可以解除,便对她说,“你知道哪位同学和吕逸欣的关系比较好吗?我们想通过她多了解一些吕逸欣的事。”这话也是给秦启鸣的一个提示。

那女生想了想,说和吕逸欣关系最好的是她男朋友成舟吧。

纪凌歌便往大教室看了一眼,见那成舟还在哭哭啼啼的,现在暂时还不能接受询问吧。

秦启鸣对那女生说:“暂时就这样了,谢谢你。可以出去了。”

“请等一下!”她说,“知道吕逸欣现在怎样了吗?”

纪凌歌回答说吕逸欣还在抢救中,希望不大,但仍没有放弃。

“嗯……”

她说完便离开了小教室,跑出去把状况通知成舟了。

纪凌歌问秦启鸣:“找到线索或是办法了吗。”

“知道了。既然凶手没有留下罪证,还好好地藏匿在对面教室的话,那我们手上最重要的线索就只剩下那21人和吕逸欣之间的关系了。我们可以以此做为询问的桥梁,把凶手看出来,然后……”秦启鸣说,“让他聊暴。”

之后又传唤了几位女生,秦启鸣从她们嘴里问出了一些信息。她们异口同声地说和吕逸欣玩得比较近的人似乎没有,最近吕逸欣一天到晚只会和成舟粘在一起。就算是她和成舟交往前,人际关系也并不怎么样,主要原因在于她人品不太好,又小心眼又爱耍小聪明,甚至有一两个女生在秦启鸣询问起吕逸欣时,明显表现出了厌恶的神情。

“虽然我不怎么喜欢那个人,但只要和她离远点就好了,不至于杀她。”

大多是这么为自己开脱的。

从她们嘴里也了解到吕逸欣虽然平时活动满多,但上课、排练也准时,然后就是玩,并没有想到她做过什么可动杀意的坏事。加上她们案发时的口供也和第一个进来的女生大同小异,什么也没注意到,还真让纪凌歌和警察们感到难办。

这样下去如果人人的说法都一样,还能缩小疑犯范围吗。

目前他们并没有了解到更细致的线索,还不能轻易询问成舟或者白老师等重要人物,以免找不到问法。至少也得从侧面找到关于吕逸欣的更深入的消息才好入手。

秦启鸣刚要传唤下一位当事人,这时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刘警官把手术室的消息告诉了纪凌歌——

吕逸欣抢救无效,死亡。

于是吕逸欣也成了一位不能开口的人,如今面对着纪凌歌和秦启鸣的,就是实打实的凶杀案了。

然后是凶器和停电原因的报告。

作为凶器的匕首刃长32.4cm宽2.2cm,没查出任何指纹或异物,匕首的款式很少见。停电原因则是上个月总线被弄断了几根,一直没时间换新线导致没能完好地接起来,都是用应急接线暂时连住的。每当周三的那个时候就会有特定的教室开门上课,窗一开风一进来就很容易影响到那些临时线导致停电。他们现在还一直在等待机会修线呢。

“情形就是这样。”纪凌歌把这些记录交给秦启鸣看,还说这个停电也多半是被凶手利用的一个契机而已。

这时秦启鸣灵机一动,他想到点子了。

纪凌歌问他怎么做,秦启鸣回答说:“纪老师,你还记得法赛老师的审问方法吗?”

纪凌歌当然不会忘记,那个打电子游戏的法赛的审问方法可以说相当的古怪,是一种被他们称为“挖坑”的技巧。这种技巧与其说是审问法,不如说是一种游戏玩家的玩法更为贴切。

“我要挖一个坑。”秦启鸣自信地说,“这个坑,说不准能让犯人老老实实地跌进来。”

“你要怎么做,最好先告诉我。”纪凌歌怕秦启鸣出差错,毕竟他还只是个学生而已。

“我询问下一个人试试看吧。”

“先不要。如果下一个人就是犯人,而你的坑又不行的话,那你就打草惊蛇了。”

秦启鸣一想也对。要不,找个不太像犯人的人来试试铲子?

不太像犯人的人……

“对了,不是有个案发后很冷静的女生吗?是她守着大门,才把所有人留在原地的。”纪凌歌说她是凶手的可能性很低,因为凶手巴不得有人跑出教室外去加重他们的嫌疑。

他们便让警员把那位女生带进来。

于是妙子走进了小教室,坐到他们面前。

纪凌歌虽然很想感谢这位女生的帮助,但现在还不是时候,等秦启鸣试完他的坑后再谢不迟。她暗示秦启鸣可以动铲子了。

而秦启鸣看了妙子却愣了好一会儿。

刚才秦启鸣走进大教室时,双眼就是被身穿舞蹈服的可爱的妙子牢牢吸引了啊。这次他们再次四目对望,加上这名女孩居然是懂得冷静地守住大门的女生,让秦启鸣看得有些着迷。

“喂,你问不问?”纪凌歌唤醒他说。

“啊,是这样的!”秦启鸣慌忙说,“我们刚刚收到凶器的鉴定报告。作为凶器的匕首上没有指纹,但是留下了一件重要线索,就是……匕首的把柄处,卡了一条白色的线。”

纪凌歌暗自心想,秦启鸣学得确实有点像法赛的味道了。而且他的坑也挖得不错,声称匕首上留下了白色的线,那必定是他们舞蹈服的右手白手套的线了。

只要警察把这条线索在大教室公开,然后扬言要检查所有人的白手套,凶手就会认为自己不慎把手套的线留在了刀子上,心想一旦他的手套被检查……那就麻烦了!

这时凶手会怎么处理?如果他不冷静,就会惊惶失措,做出奇怪的举动来。如果他很冷静,就会思考办法,思考到只剩下一条路可走,那就是——

偷偷把自己的手套弄坏。

弄坏手套,把线条抽得乱七八糟,然后声称是其它缘由早就坏了的。

没错。这么一来,谁的手套坏了,谁就是凶手!

不对……

想到这里,纪凌歌总感觉不大对劲。这坑似乎哪里有问题。

姑且先看看眼前妙子的反应吧。

只见妙子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白手套,仔细检查了一番,然后递给秦启鸣。

她的手套没有问题。可是秦启鸣并没有检查,而是悲伤地望着妙子的脸。

虽然眼前坐着的是让他心动不已的妙子,但他还是无奈地对她说:“虽然我们都认为你不是凶手,我们也很想保护你……但是你刚才的行为,使你的嫌疑大大加重了。”

怎么!?

“如果你不是凶手,又为什么会那么紧张地反复检查自己的手套呢?”秦启鸣说,“如果是清白的人,也许连检查都不会检查,直接把手套给我们看也没事吧。”

妙子愣了一下,连连摇头。

“你能解释吗!?你刚才检查自己手套的行为!”秦启鸣逼问道。

虽然纪凌歌觉得秦启鸣的坑有问题,但对面妙子的反应却有点不像样。清白的女生肯定会力辩,而妙子……她却只会紧张地摇手,连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妙子就是凶手!?

不对啊,案发时的妙子还很冷静的。难道是被秦启鸣的一个坑给吓坏了,导致一下就暴了!?

忽然一个男声从小教室门口传来。

“检查手套,不过是担心自己的手套碰巧掉了线而已。穿着舞蹈服这种劣质衣物,仔细检查才是正常反应。”

所有人往门口一看,那人的脸让纪凌歌和秦启鸣双双吓了一跳。

是……法赛!?

法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是熟人……我又说不过他……就让他进来了……”法赛旁边的警员向纪凌歌敬礼说。

只见法赛靠着门边,手里还拿着一支烟,不紧不慢地说:“真凶听了这样的问话,也会仔细检查手套的。发现自己手套完好无损的话,要么就知道你们是在搞陷阱,要么就真有谁的白线给挂上去了,正合他意。他才不会傻到去搞烂自己的手套。小检察官,你这什么烂坑。”

秦启鸣被这样一说无地自容,纪凌歌也说早就觉得不对劲了,但是法赛到底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我来接我妹妹啊。”法赛吸口烟说,“说好排练完一起去喝茶玩牌的,谁知道你们还在搞这样的事。”

“你妹妹?”

“啊,妙子。”

他俩才注意到妙子,早已站到法赛身边开心地拉着他了,还告诉法赛那个问话的男生欺负她。

“妙子……”

“居然是你妹妹……”

纪凌歌吃了一惊,秦启鸣更是吓了一跳。

法赛问道:“有什么吃惊的,我早说过我妹妹在舞蹈系啊。哦,你们该不会认为我妹妹是凶手吧?”

纪凌歌说没有,还说妙子当时很厉害,帮了警察的大忙。

“那就好。”法赛拉过妙子,“等你半天了,走吧。”

“喂!”纪凌歌一声拦住,“还有话没问完呢!”

“啊……?”法赛觉得她有些莫明其妙,“妙子又不是凶手,那还有什么好问的。”

“她是当事人啊!我们还得问问她当时的情况。”

法赛吸了口烟说:“算了,问不出东西的。你们刚才问她,她说了什么没?”

妙子确实什么也没说,但法赛是什么意思?全房人都不理解。

“明摆着嘛。你看妙子都不说话只会打手势,你们都不会推理的?”法赛说,“妙子是哑巴。”

原来是个哑巴。

纪凌歌和秦启鸣还以为她是紧张或害羞才不说话呢,想不到法赛的妹妹居然不会说话。

这么说来法赛还真是辛苦啊。

法赛说妙子随身带的纸笔也在她的手提包里,大家的包却都被作为现场证物被警察暂时扣存了,要是这里没多余的纸笔,她只能打手语。

“你们又不懂手语,别问了。”法赛说,还说这里懂妙子的手语的就只有法赛自己和外头那个叫雯雯的女生。

纪凌歌便派警员们去找纸笔,法赛见状问:“究竟要耽误到什么时候?”

“没办法啊。”纪凌歌说这是工作,妙子说不定知道些什么重要线索呢,必须询问她。

法赛无奈,把烟头丢到垃圾桶里说:“算了算了,妙子打手势吧,我来给你们翻译。快点了。问完可以给我们走吧?”

“妙子有你担保不是吗,”纪凌歌点头说,“应该可以的。”

就这样连门也没关,询问便又开始了。

法赛和妙子坐在秦启鸣的对面,纪凌歌还是在一旁做笔录。不过这次秦启鸣却懵了好久,一是没想到妙子居然是法赛的妹妹,二是又要在法赛面前献丑,回过神来见法赛都翘起二郎腿不耐烦了,便赶紧找问题提问了事。

他想反正妙子多半不会是凶手了,那就问问妙子注意到了什么吧。

“请问……你能以你的视角,说说案发前后的事情吗?”秦启鸣问。

于是妙子便朝法赛开始摆手势,法赛也随之翻译起来:“她说他们七点半开始排练……”

纪凌歌看了妙子的动作后学会了,“七点半”的手语就是用手指做个“七”然后用食指在半空中打一点,再用手做个“三”和“零”。

“……我们全房共22个人,一直都在排练魔幻舞,还不熟练,中途休息了一次。”

天色已经挺晚,整栋楼都安静了下来,显得法赛的声音有点大。纪凌歌让他别那么大声,外头还有情绪不稳定的人,听见了不太好。法赛说听见就听见啊,反正自己的妹妹又不是犯人,有话快点问。

秦启鸣便接着问:“那么案发时,也就是停电时……?”

法赛边看妙子边翻道:“我听见了,尖叫。”

之前的几个女生也是这么说的,确实是一团混乱的尖叫。

“……当时总共有15个人的尖叫声。”

话音刚落,全房的人愣了一下。

不要说纪凌歌和秦启鸣了,连旁边的警员都张大了嘴!

15个人,也就是高于三分之二的人的……尖叫声?

妙子居然听得清楚!?

法赛说:“你们到底在愣什么?人家哑巴,肯定听力突出的。”

“妙子!”纪凌歌赶紧凑上来追问,“15个人的尖叫,你能确定?这么说,停电间的声音你全听见咯!?”

妙子微笑着点了点头,同时继续打了一个手势。法赛翻译道:“她说是,但是太小的声音就没办法捕捉清楚。”

太好了!

纪凌歌用力把笔一握,这可是重要的线索。在漆黑一片的犯罪现场,声音就是最最关键的线索!

“哼哼哼,那就简单了。”秦启鸣说,“既然妙子能确定15个人在尖叫,那么肯定记得那15个声音。”

妙子点头,这让纪凌歌倒吸了一口气。

记得15个尖叫声……?

这岂不是,能直接排除掉14、5个疑犯吗!?

凶手是有预谋在停电时犯案的,那么他就不可能在停电后尖叫。因为他不会想到妙子有这样的听力,装模作样地发出尖叫可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叫声的声源和匀度,不但会暴露自己的位置变化,还会暴露自己肌肉收缩的强弱。就算什么也没暴露,尖叫对他来说也只是白白浪费宝贵的杀人时间和力气。

只要妙子能把15个尖叫声一一辨认出来的话……

此刻似乎全房都有着相同的法,妙子便积极地答应帮忙。法赛翻译说如果要辨认尖叫声,得把尖叫的人传唤进来让他在这儿尖叫一次,因为大家的平时说话声和尖叫声肯定不一样,妙子很难区分。

“很好,让尖叫过的人一个个进来表演尖叫。妙子你就仔细听听,看记忆中有没有那个人的声音!”纪凌歌说。

于是警员便在大教室向大家宣布:停电瞬间,妙子同学听见了15个人的尖叫声,请尖叫过的同学一个个进来,妙子会辨认出你的声音,以排除你的嫌疑。

目前大教室里坐着共20个当事人,有个女生听了后立刻就站起来说要进去尖叫,还说:“我叫了我叫了!我叫得最大声了!”

于是她就第一个进去了。

来到小教室里,秦启鸣便让她叫一声,不要太大了以免吓人。

虽然事到临头有点害羞,但这位女生还是勉强模仿当时停电时的感觉,尖叫了一下下。

然后所有人都望着妙子。

能听出来吗?

妙子闭上眼睛思索了好一会儿,最后微笑着竖起了拇指。

拇指表示……PASS。

妙子听过她的叫声!

“好了,你的嫌疑暂时搁置,可以离开了。”纪凌歌说。

那名女生便欣喜地跑出了大教室,露出了一副开心的脸。

见了这个状况,小教室的门口突然拥挤了,一堆女生抢着要进去,搞得警员都没有办法,只好强制让她们排队。

结果她们一个接一个走进小教室,一个接一个获得了PASS后,轻松愉快地出来了。直到大教室里还剩下7人。

真想不到疑犯减少地这么快。

这7人分别是,白老师、包括成舟在内的三名男生、两名女生、还有雯雯。

目前共13人通过,都是女生。剩下的这7人中,尖叫的还有2人。

雯雯左右看了看,没见到有谁再站出来了,心想难道这之中有谁尖叫过了却和自己一样害羞不敢承认?便只好亲自走进小教室,羞涩地向大家表示自己也胆小地尖叫了……

“雯雯啊,原来你也叫了啊?”法赛调侃她说。

“你不要笑!”雯雯皱紧眉头,说要不是承认尖叫能洗清嫌疑的话,自己才不会来承认呢。

“来来,快来表演一下。”法赛边说边拍手偷笑。

“你……”雯雯十分不爽,但为了清白也只好“啊呀——”象征性地叫了一声。

然后妙子举起了大拇指。

法赛翻译道:“啊,妙子说你没通过。你太斯文了,重叫。”

“没通过个鬼!”雯雯当然知道举拇指是通过,还对妙子和大家说,“总共15个声音,加我才14个。那还有最后一个尖叫声呢?男生一个都没尖叫吗?”

妙子便打了一下手语。

法赛翻译说:“嗯,她说还有个可能是死者的声音吧。如果再没人进来的话那就是死者的叫声了。总不可能是妙子自己叫吧。”

“嗯?”雯雯突然感到诧异。

“怎么?”法赛问。

“不对啊!”雯雯大声对法赛说,“妙子刚才的手语才不是你说的这个意思呢,你乱翻译啊?”

这让纪凌歌和秦启鸣又吃了一惊。

法赛冷笑一声,没有回答,而是点燃了一根烟。

妙子用手语和雯雯说话,雯雯大吃一惊道:“什,什么……!?妙子,你,你……你说你停电时根本什么声音也没听清楚!?”

妙子吐了吐舌头,告诉雯雯那都是法赛把自己的话乱翻译,自己只好配合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纪凌歌严肃地问道。

“哈哈哈……”法赛笑了,转向秦启鸣说,“小检察官,学会了没。真正的挖坑,是这样子的。”

随后他站起身来,数了数大教室里仍坐着的人数。

“嫌疑犯,还剩六人。”

不但是纪凌歌和秦启鸣,在场的警员也算是开了一次眼界。

当中还是纪凌歌最先反应过来法赛的坑。

首先,法赛根本不是在翻译妙子的话。因为全房只有他才能看懂妙子的手语,他便能在翻译时把妙子的发言全部篡改,靠自己的思路来主导这场询问。

其实妙子根本就听不出什么尖叫声,那“15个声音”是法赛瞎琢磨了个数字乱说的,而且要故意往多的说。他故意敞开大门让大教室里的人听见小教室里的对话,目的正是为了让凶手把妙子的优秀听力信以为真。因为在凶手心里,法赛的翻译是不可能不按原意翻的。

然后警员出去让人们进来表演尖叫。此时没有发出过尖叫声的凶手是绝对不敢第一个进来尖叫的,因为他还不确定妙子是不是真的能够听清当时的尖叫声。所以妙子对第一个进来的女生肯定伸出拇指PASS。

一旦妙子伸出了一次拇指,那么妙子的能力就是真的了。曾发出过尖叫的无辜学生们会为了洗脱罪名,争先恐后地抢着进来,而凶手绝对不敢进来。一旦妙子说出“没听过你的尖叫声”,那就是找死。

所以凡是进来的人,全部PASS。而凶手只能乖乖地呆在大教室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准备的替罪羊一只一只减少。

“最后,大教室里就只剩下没尖叫过的人。其中有无辜的人,也有凶手。是这样吧,法赛。”纪凌歌说,“连我们也被你给骗了。”

法赛点头。

这不过是一个心理诡计,即使凶手心理素质过硬,也不敢轻易把自己拿到妙子这个哑巴面前去试吼。毕竟一旦出错就会被问罪。而老老实实地呆在教室里,即使跑了十余只替罪羊,至少也还剩下几个人和自己处境相同,还能藏。

秦启鸣问:“不对吧,万一凶手真的吃饱了撑着尖叫过呢?那她不是已经顺利地离开了吗?”

法赛解释说:“尖叫过的凶手,就更不敢进来这里了。因为他认为妙子的听力很棒,那妙子一定也能听出他尖叫声中的不妥,听出他在黑暗中的动向和杀意。所以即使叫了,也只能乖乖地呆在大教室里假装没叫,束手无策。”他边说边吐出一口烟雾,转而面向大教室里的六个人,仿佛给凶手下了一道战书——

“是不是这样啊,凶手君?”

大教室里,还剩下一名老师,三名男生,二名女生。

他们被法赛的话弄得浑身寒毛直竖,时而望着法赛,时而相互对望。

疑犯的范围果然减小了,速度出乎意料地快。

凶手只想到警察可能会设下陷阱,却没想到翻译把警察都给耍了,只能冷冷一笑,认栽了。

可是,接下来能从这六个人中找到真凶吗?

难题,才刚刚开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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