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内，有许多人。

遍布在每一栋石屋的边沿，从目力不可见的村中心一直延伸到村庄的最外侧。

——村庄是农人居住的场所，有人，并不如何奇怪。

甚至，有如此之多的人，也并不如何奇怪。

然而，这近乎堵塞了每一条道路的，令人畏惧，甚至令人震怖的人群，其中，并无一个生者。

——如果仅仅只是并无生者，那不过，是另一场军队对平民的屠杀罢了。

军队对平民的屠杀，在最近的月余之间，罗兰已经见过不止一次。更加久远的过去，在自己还只是一个阿斯坦自由市破产的年轻商人，为了躲避如跗骨之蛆般的债务，骑上一匹骆驼，带上一皮囊马奶，近乎绝望地向南方行进，第一次加入拥有雄狮旗帜的佣兵团的时候，也曾经见过。

因此，让罗兰感到畏惧，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但，这并非军队对平民的屠杀。

其证据便是，遍布着村庄周边的，数百，近千具肢体破裂残缺的尸体，没有哪怕一个是普通民众。

这些人，都是战士。

在村庄的入口处所堆叠起来的，并非单单只有人。

或白色，或黑色，或杂色的，鞍鞯齐备的马匹，倒在地面。

也许是嗅到了生者的气息，名为死亡的风急转，伴随着铁锈般的血腥气息一同涌入脑颅的，还有许多马匹垂死的悲鸣。

远处，村庄外的小麦田里，仍能见到十余匹马悲哀地打着旋。

这些马匹虽不能说高大强壮，但绝对足以称为打理停当。

它们，与它们顶盔掼甲，如今已然倒毙在地上，或被践踏为肉泥的主人一般，是凶猛勇悍的战士。

这是军队对军队的屠杀。

很快，拥有半朽的雄狮旗帜的佣兵团便全体到达了山坡顶端。

罗兰听到队伍里响起一两声干呕，他不禁庆幸他没有决定让队伍在磨坊附近吃午餐。

“这就是战场。”

为了让已然稍稍骚动起来的队伍再次安静下来，罗兰举起马鞭，指着远处的村庄。

“这就是我们所将要面对的，刀头舔血的活计。这群人输了，便被彻底毁灭。想要不被毁灭，你们需要继续磨练技艺，信任彼此，当然，还需要运气。”

他满意地看到骚动稍停，便提高声音一口气说下去。

“你们现在已经见到刀头舔血的代价是什么。若是不愿意继续的，可以立刻出列，脱下甲胄与兵刃，领取你的两枚银利卡与一块黑面包，离开队伍，然后愿命运之神或魔道之神，或者‘太一之光’保佑你们的命运不被交在贼人或乱军的手中——但若想将命运抓在手里，便继续跟随我。”

男人稳坐在马鞍上，静静等待了片刻。

没人动弹。

“很好。”

罗兰满意地点了点头。

“所有人，结成小队。让我们看看那堆死人里有没有几个还留着半口气的，那些连半口气都没了的，口袋里又藏着些什么东西。”

很快，队伍便前进到了小村外的岗哨之所在——它孤零零地耸立在村外，看起来格外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