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飞绝不知道,法赛让他倒水,这里头其实是有那么些玄机的。

他以为从饮水机那倒水送过来就好了,想不到法赛接过水杯却问:“这水已经一个星期了吧。”

“呃,我……不知道……”

“你也喝了的,你喝不出来吗?”

赵飞说,他们办公室里都有饮水机,这个饮水机是给前厅客人用的。

“每间办公室都有?”法赛向他确认。

“是,是的。”

“领导办公室也有?”

“啊……”赵飞想了想,才记起领导是不会用饮水机的,大多都在办公室里用壶烧开水喝。

“801是领导办公室吧,里头也放饮水机?”法赛早已看过八楼平面图,所以连秦忠原的办公室位置也记得一清二楚。赵飞赶忙改口说:“对对,801没有饮水机!”

“是哪个领导?”

“是副局长……”

“副局长搞特殊化!?”法赛把手里的水杯一抖,洒出来一些,让赵飞更加寒颤。

“什么副局长,居然这样搞,一刀搞死他。”

“别别别!”赵飞连连摇手,慌忙说道,“这个这个局长很好的,对我们都很好。对家人,对下属,对他的司机都从不要求苛刻。虽然我和他不太熟,但他确实是个好领导啊!”

居然是这样啊?

法赛琢磨了一下:“哦,还有司机……?”

就在赵飞担心法赛说“领导有司机,你们怎么没有?又搞特殊化不是!”的时候,法赛却笑了。

他舒心地说:“这好,很好!上边有个司机啊、情人啊什么的,都无所谓,重点就是对下属要好。至于司机啊,情人啊这些,我们老大曾跟我说过这么一条。”

赵飞问老大说过什么,法赛说:“他说现在的领导,司机可以没有,情人一定要有。为什么?因为车可以自己开,但爱不能自己做!”说完法赛笑得一塌糊涂。

赵飞也只好掺和着苦笑了两声。

看了他那苦闷的表情,法赛问:“怎么,你也想要情人呐?”

“不不,不敢……”

“你们领导有几个情人?”法赛偷偷问道,还指着801办公室。

“呃……”

如果肯定秦忠原没有情人的话,赵飞就会毫不犹豫地说出“不知道”或“没有”。

结果赵飞迟疑了。

面对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他不敢撒谎!

越犹豫,法赛嘴角就翘得越高。因为赵飞的回答时间耗得越长,就越暴。

所以在赵飞犹犹豫豫地说出“也许没有吧”的同时,法赛也发觉他开始对自己的身份和来意产生防范了,便问了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没有情人?那他每天晚上下班几点到家?”

“六点。”

“谢谢。”

法赛没有再问了,因为赵飞已经暴了谎话了,再问下去也许会把自己的身份给暴露。直到赵飞再度问起钱小姐她们到底犯了什么错误的时候,法赛回答说:“她啊,要了两份比萨,结果没钱给。”

“啊?她不是出来付钱的吗?”

“可是她钱不够。”

“一份比萨多少钱?”

“一千五。”

后来法赛从赵飞嘴里挖出了秦忠原的司机,还有几位属下,都被他以“老大请你去坐坐”的理由搞到了楼下的会议室,让纪凌歌负责询问。可纪凌歌并没能从钱秘书嘴里套出话,也没有得到任何一句“秦忠原有情人”的信息。特别是那个司机,说秦忠原一向清廉,从不贪污受贿,更不可能有什么丑事。

在纪凌歌有些失望,开始怀疑起自己是否真的搞错了的时候,法赛告诉了她一个捷径。

向每个人询问这个问题:秦忠原晚上一般几点到家。

不出所料,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说:六点。

这让纪凌歌感到寒心。

当时法赛从赵飞的回答中就看出来了,这话一定是早对好了的!赵飞明明说了和秦忠原不太熟,又怎么能确定他的回家时间,还如此肯定地说是“六点”呢。

身为领导,每天都六点回家就怪了。会没有应酬吗?

虽然他们其它的话语都干净俐落,没有什么疑点,但在纪凌歌眼里,那句所有人都一致的“六点”,终于有点说谎的成分了。

可是照此说来,难道他们这些人……

全都在撒谎!?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很难办了。

更何况,纪凌歌没有他们说谎的证据。就算指出问题来,他们也会说,因为秦忠原在某次会议或讲演中公开说过“我坚持每天六点回到家”,所以他们才一致。

不过这种出奇的一致,已经让纪凌歌明白:选择从秦忠原这里侦破此案,相当正确。

“找你来协助真不错。”下楼时,纪凌歌对法赛说,“果然就是秦忠原,接下来要针对他找证据了。”

“哼,直接去搞死那个秦忠原不是更好。”法赛说。

纪凌歌觉得现在还不够。因为秦忠原还有在名沙海岸的不在场证明,有他的妻子、全单位的人给他作证。“如果你现在去搞他,他一口咬着不在场证明不放,怎么办?”所以纪凌歌觉得还要做更多的调查,而且目标也明确了:找到秦忠原与死者相识的证人或证据,就能以此为理由,直接审讯秦忠原了。

她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有证明秦忠原和罗蔓关系的人存在。

不过这次的行动虽然没有正面面对秦忠原,但也已经暴露了自己对秦忠原依然关注,因为警察便衣来到工商局的事情会被传开,之后秦忠原也必定会更加防范。

“没什么,他们早就做好警察会来的准备了。”法赛说。

“何以见得?”

“你笨蛋啊,不然他们干嘛对口供啊。”还有每个被盘问的人似乎都不觉得事情突然,好像处变不惊一样,所以法赛说,“明显是搞了准备的嘛。”

原来如此。

但总的来看,纪凌歌还是觉得这事情很怪。

全单位都能给他作不在场证明?

如果秦忠原是凶手,让所有人都给他做伪证的话……这可是包庇犯人罪啊,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人敢做!八楼的同事们更厉害,居然还帮他对口供。

但如果秦忠原不是凶手,又为什么要躲藏?他若是真的无罪的话,乖乖承认自己认识死者,也完全没事啊。不是有不在场证明嘛。

“去哪搞?”刚步入车库,法赛问下一步行动。

“名海大学。”纪凌歌说。

她从刚才的司机口中得知,秦忠原的独子秦启鸣就读于名海大学法学院,大三。上周六秦启鸣并没有与父母同行渡假。也就是说,这个儿子正好与秦忠原有直接关系,在那晚却与“全单位”毫无关系,说不定能从他嘴里得知那“全单位”人都隐瞒的线索。

“明天再去吧。”法赛说,因为时间已经不早,从这里去到名海大学都差不多要入夜了。可是纪凌歌急着破案,说:“明天周六,明天还有明天要去的地方……”

“还有什么地方啊……”

“犯罪现场附近,还有名沙海岸。”

根据今天的调查结果,她已经决定明天要去犯罪现场,也就是桂海花园附近调查有没有曾见过罗蔓的人,询问这些人是否见过罗蔓和秦忠原一起。也就是查找证人。

然后还要去名沙海岸,查询上周末他们单位的活动记录。

“明天大学不上课,秦启鸣回家了怎么办?”纪凌歌坚持今晚去。

“好吧好吧……”早点破案法赛也巴不得,说赶紧去把那个儿子搞死算了。

可是现在问题出现了。

纪凌歌的车旁边站着那个彪悍的保安,还有一位矮胖的中年男人一起。

他们聊道:“我没有这样的车啊……”

“可是他们说是您的车,我才放他们进来的。”

“他们到底是谁?”

“可能是冒名顶替的!”那名保安马上警惕了,拿出大哥大想往保卫处拨。纪凌歌连忙走上去说:“喂,那是我的车!”

保安见了是他们,赶紧质问道:“你们到底是谁!?王局长说他没这车!”

法赛凑上去问:“哪个王局长?”

保安指着身边那位,露出莫明其妙表情的中年男人。

还真有个王局长!

纪凌歌刚准备拿出警察证,法赛却拦住他,小声说“再玩玩嘛”。

你又要怎么胡来!?纪凌歌想这么说,结果法赛冲着那位王局长,兴奋地说道:“啊?您就是……秦局啊!好久不见……”

王局长更加莫明其妙了。

保安这次毫不含糊,拦住他们,非让他们出示证件。而法赛不动声色,继续向王局长寒暄:“您忘了?上周我们在海岸见过一次啊!就是全单位活动……”

“啊?哦,你说那个活动啊。”王局长猛然明白过来了,说,“我姓王,不是老秦。我不是他那单位的,活动没参加。”

法赛一愣:“哎?哦……我说嘛,才过一个星期,怎么长相变化这么大呢。”

纪凌歌心说,难道你知道秦忠原长什么样?

“啊呀不好意思认错了。”法赛连连道歉,说最近单位里事情太多,老犯糊涂,还总有警察出入,搅得心神不宁。王局长听了后说:“哦,那你们可得注意了,别说错话。”

“嗯?注意什么错话?”法赛假装不知情。

纪凌歌也赶紧竖起耳朵想听,结果王局长嘻嘻哈哈地说:“这个吧,我也不便多说。你们那应该自有考量的。”

想不到这个王局长口风也够紧。

保安还在那逼他们出示证件,法赛依然毫不理会,凑过去非要问出什么似的:“是不是秦局的事情?”

王局长沉默了一会儿,眼睛望了望四周,缓缓说道:“没关系,你不知道就最好了。老秦一直是个好公务员,我们同级的都赞赏他。你别怀疑他就是了。”

居然是这样的答复!?

难道王局长看出了他们是警方!?不可能吧,法赛的发言应该隐藏得很好。纪凌歌也难以置信,这个王局长也说秦忠原是个好人。

他是真的不知道秦忠原有情人吗?不对,听发言,他应该比较熟悉秦忠原的。

居然连同级的、不同单位的人都保护他,难道说秦忠原确实是无辜的了?

“知道了。”法赛说。

可是保安还揪着他们,王局长便让保安放他们走,说他们是秦局的部下,不是坏人,然后便走进了楼道。

“他真的看出了我们是警察?”纪凌歌问。

“是的。他说我们是秦局的部下,这一句假到死。”法赛说,“白痴也能看出我们不是秦忠原那个单位的,也没有参加过上周的活动。他那么说,只是想让我们以为他搞错了,也正好放我们走而已。”

“那我们哪里暴警了吗?你刚才的样子很像是个员工啊。”

“是你暴了。”法赛说。

纪凌歌暴?纪凌歌心想自己连一句话都没说,怎么暴?

“你刚刚准备出示警察证时,那姿势还有气氛。别以为那个王局长傻乎乎的,其实他都看在眼里了。”

不过法赛说,他觉得王局长即使认出了他们是警察,也并没有刻意在警察面前说谎。

也许他是真心认为秦忠原是个好官的,所以才让警察不必怀疑秦忠原杀人。

沿着名海大道往南一路驱车前行,一侧是正在开发的楼盘,另一侧是经过绿化的石滩海岸。随着夜幕降临,路灯逐渐亮起,远处的高层建筑里射出了点点光芒。走了足足一个小时,才终于见到名海大学帅气的校门。

“请问法学院办公楼在哪?”纪凌歌问门口的保安。

“进去左拐,第二个岔路口右拐,再右拐,沿路转个弯就到。”这是法赛的回答。

纪凌歌问他怎么知道,他说:“这里我熟。”

“你怎么会对大学熟?”

“我妹妹在这上学。”

原来法赛还有个妹妹,看来他多少还是有点正常的地方。

来到法学院后,纪凌歌考虑该怎样找到秦启鸣,然后是假扮老师辅导员呢,还是直接告诉他自己是警察。结果法赛直接揪过楼里的一个男学生问道:“喂,认不认识秦启鸣,他在哪?”

男学生看了法赛的样子,总觉得可疑:“你,你是?”

“我是艺术学院的。秦启鸣选修了我们的课,有个作业一直没交,联系不上他。再找不到他就没成绩了。”

艺术学院?法赛的打扮确实挺像。那男生赶忙说出:“我知道秦启鸣住南区三栋,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

纪凌歌总觉得,好像谁也无法拒绝法赛的提问。

他们决定直接到南区宿舍,以警察身份找传达室传唤秦启鸣,然后以学生处人员身份向秦启鸣问话。

他们特别告诉传达室的老头,不能对秦启鸣说来者是警察。

南区三栋宿舍的一层有些空房间,原本是留给学生自习用的,里头摆有桌椅和空调。不过今天是周五了,没人愿意跑来自习,男生多半都在宿舍里玩电脑,他们俩正好可以在这空屋里等待秦启鸣出现。

没过一会儿,一名英姿焕发的男学生走进了房间。他好像刚冲过澡,难道是准备休息了?

“秦启鸣同学吗?不好意思打扰你了。”纪凌歌请秦启鸣坐下,为了不让他起疑,十分礼貌地说道,“我是学生处的,姓纪。”

秦启鸣说没关系,问他们有什么事,同时还好奇地望了几眼翘腿坐在角落桌上的法赛。

纪凌歌很想再白法赛一眼。都已经自称学生处来的人了,他居然还那副样子!

“别在意他,他一向这样。”纪凌歌认真地说,“其实这次我们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请说。”

“你的父亲是工商局的副局长吧,我们学校需要……”

“请等等。”秦启鸣说,“您是请我帮忙,还是请我父亲帮忙?如果是想请我父亲帮忙,那么您可以直接找他。失陪。”说完就想起身。

“哎等等,”纪凌歌赶忙拦住他说,“是这样的,我们需要你的帮忙。首先我们并不认识你的父亲,想请你做个……”

“不必了。”秦启鸣说,“如果你们没干什么好事的话,他是不会帮忙的。”

纪凌歌说:“你说笑了,我们怎么会……”

“我父亲从来不吃这一套,想通过我走后门也没用。”

秦启鸣是这么认为的:两位在晚上特地跑来找自己,还在这种自习室专门接见,显然动机不纯。如果是适当正规的事情,完全可以把自己叫到办公室去光明正大地说。

纪凌歌心想,连儿子都这样说了,看来秦忠原的作风正派确实没错了?

不,暂时还不能这么肯定,说不定秦启鸣也有所隐瞒。必须继续套问出关于秦忠原的事!便说:“不好意思,你误会了。我们是来对个别的学生做调查的。”

改口做调查?

其实纪凌歌这并不能算是改口。之前她的话都只说了一半就被打断了,所以说是来做调查,也完全行得通。

“什么调查?”

“关于家庭的调查。因为最近假期住校不回家的学生增多,学校也必须安排相应的措施。现在想了解各位回家与不回家的原因,所以这里有几个问题想请问你。”纪凌歌说,“除了你以外,我们刚才还去过一栋二栋给指定学生做调查,还有调查记录。希望你能配合,仅此而已。”

“这没什么好调查的吧。”秦启鸣似乎不大乐意配合,因为他察觉这两人并非学生处派来的调查员。第一,做调查会选在这个时间?不一定能找到想找的学生吧;第二,回家与不回家的原因,这样单抽几个学生做抽样调查,根本没多大用处。应该做集体问卷调查还差不多。

但纪凌歌的发言也没什么明显矛盾。秦启鸣便决定,留在这里听他们说,看看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谢谢你。”纪凌歌拿出文件板,装得很像,先问道,“请问你平时周末回家吗?”

“回。明天我就走。”

还好今天来了。纪凌歌想着,把回答记录到纸上。

“你家是在名海市吧,休息日和放假一般都会回家了?”

“是的。”

“那么如果你不回家,请问会是什么原因呢?”

秦启鸣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很不妥。他都已经说了自己常回家了,那么“如果不回家”不过是个偶然。偶然例子,用在这类学校调查里头,完全没有必要。

他认为,纪凌歌的这个问题一定有所目的。再联系起刚才她的表现,还提到父亲,秦启鸣便猜想——难道她并非为了调查回家与否,而是为了调查自己的家庭情况,特别是父亲?

只要秦启鸣回答“如果不回家,是因为家人在外”或“家人都不顾家”之类的内容,那么就正中纪凌歌的下怀,她得以顺而追问下去。

秦启鸣决定,尝试确认纪凌歌的目的是否真的要调查自己家人,便回答说:“不回家,一般都是有朋友约我玩,或者功课太紧。”

如果这时纪凌歌问“出去玩?你家人不管你吗”的话,秦启鸣就可以确信,对方的目的必是追查家人。

可是纪凌歌并没有这么说,而是问:“你一般都去哪里玩?是否呆在校内?”

她没有暴露。

询问“是否呆在校内”这句,完全契合了纪凌歌当初的目的:因住校学生增多,学校要安排相应措施。

听了这句追问,秦启鸣心想,难道自己错了?不会的,对面的人应该不是学生处的调查员才对。他们的目的又似乎不是调查自己的家人……那是什么?

他思考了一会儿,决定反击,靠自己的主动来探听对方的底细。

于是他回答:“哈,你觉得校内有什么地方好玩吗?”

“我是不觉得啦,不过好像很多人喜欢在湖边约会。你呢?”

“我顶多打电话回家给老爸说一声,就出校和朋友玩了。一般是烧烤啦,唱歌啦……”

嗯?

纪凌歌顿了一下。

秦启鸣的这句回答,为什么突然提到了“老爸”?

回答出校玩,其实完全没必要说打电话回家给父亲吧。

而一旁的法赛早就听出来了——那是秦启鸣在引诱你去问他老爸,就看你受不受诱惑了。

秦启鸣有充分的自信相信纪凌歌的下一个问题会是:这么说,你老爸对你管得很松了?

这时,只要自己回答“是啊,他几乎不管我”,对方便会立刻问“那你为什么要特别打电话给你老爸?”

只要让纪凌歌问出这种和“假期住校”毫无关系的问题,还反复提到他老爸,那纪凌歌想通过秦启鸣调查秦忠原的目的就赤裸裸地呈现出来了。

而纪凌歌并没有入套。她的问题是:“哦?你不和妈妈说的?”

秦启鸣才发觉,忘了说妈妈!秦启鸣只考虑到如何引诱纪凌歌上钩,却没想到自己的发言也有所漏洞。

他连忙补充:“不是的,偶尔也是妈妈接电话的。”

纪凌歌赶紧逮住一条,说:“秦启鸣同学,你说谎了哦。”

说谎?

“哪有?”

“你的父亲不是工商局副局长吗?按照你父母的工作时量来说,母亲在家接电话的几率,要比父亲多的多才对。而且我们处曾打过你们家电话,每次都是你母亲接的。”

有点糟了。

秦启鸣心想,这确实是自己的谎言,刚才真不该为了引诱对方上钩而过分强调老爸……如果被她以这个谎言和好奇为由,继续追问下去,自己可就不好回答了。

所以,必须赶紧揭穿他们的身份才行!

该怎么办?

秦启鸣灵机一动,解释说:“我是周六打电话的,一般爸爸都在家。”

他不知道这一句回答里,让纪凌歌逮住了又一个要点,问道:“上个周六也是哦?”

上周六?

听到这个,秦启鸣警觉了。

他说:“对不起,你想问什么?”

“上周六你不是也没回家吗?我就是问问你有没有跟家里说。”

秦启鸣心想,为什么她会知道自己上周六白天没回家!?

难道有人目击到自己了?

不对,应该没这么巧,她为什么要特别询问上周六?

秦启鸣记得,上周六自己的父母去了名沙海岸。难道眼前的这两个人,其实是为此而来!?

还听说因为那天,父亲被警察问过话……

这一刻,秦启鸣终于看穿了。

莫非他俩并不是什么奇怪的坏人,而是……

警察!

想通过自己来调查父亲的行为,一定是这样没错了。

秦启鸣知道,与套话的便衣警察对话就必须谨慎了,绝不能对父亲有半点不利!

“上周六……”秦启鸣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他感到了紧张。

他回想起,上周五他就事先和家里电话说好,周六要和朋友出去玩的。母亲也说他们要参加单位活动,两天不回家。

可并不是周六打的电话啊。

他很愁,之前不该说的说太多了……

“上周六,家里人不在……”秦启鸣只能这么说了。

“他们去哪了?”纪凌歌觉得秦启鸣已经说漏了很多话,气势已被牢牢压制住,可以安全地向他追问下去了。想不到秦启鸣却说:“对不起,你们是不是警察。”

纪凌歌吓了一跳。

只见法赛狂笑出来,大声嘲弄她道:“笨蛋啊,你又暴警了。”

纪凌歌脸一红,问她到底哪里暴警了,秦启鸣说:“你说上周六……我听说老爸因为那天而被警察叫去了。”

也就是说秦启鸣是碰巧看穿的?

“就你发问的逻辑思路,怎么都会让人看出是警察。”法赛说着走了过来,拍了拍纪凌歌的肩膀,示意她一边儿去,还说“你没点意思,我来收拾他”。

纪凌歌只好站起身让法赛坐下。不过法赛也不好好坐,还是翘着个二郎腿,身子往后仰,朝对面的秦启鸣直接丢出一句:“我们怀疑你老爸犯罪。”

既然话已挑明,那就没什么好隐藏的了。秦启鸣知道他们是警察,那只要好好回答问题,不要暴露出任何对父亲不利的发言就好。

但对面坐的已经不是阳光警花纪凌歌了,而是法赛。秦启鸣并不知道这个男人问话的功力,所以依然保持警惕,生怕随时说漏什么。

可是法赛一点也不正经。

他问:“上学期你挂了几科?”

哈?纪凌歌愣了一下。这是什么鬼问题啊!他挂几科,和秦忠原有什么联系?

见秦启鸣也愣了半天没有回答,纪凌歌才想通:法赛这个问题联系到了秦启鸣的成绩。如果秦启鸣成绩很差,那他就读于名海大学这种一类重点本身就是件怪事。也许能从中听出秦忠原是否有通过关系帮儿子进入大学的嫌疑。

但秦启鸣也听明白了。他是不会轻易上法赛的当的,说:“我专业课成绩一直很好,因为我立志做检察官。”

“那,这就代表你其它科目不行了。”

法赛从秦启鸣的话中听出了隐藏的东西。但他并没有像纪凌歌所想的那样追问秦启鸣如何入校的,而是说:“看来你老爸对你的学习漠不关心了。”

这话,秦启鸣是否该承认?

如果承认,那么秦忠原就很可能遭到更多怀疑。不关心儿子的学习,那一定在关心其它的事情了。但如果不承认,又该怎么发言才好?

他决定如实回答:“从我小时候他就很关心我,只是现在长大了,我已经不用操心了。”

“哦,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长大了,你老爸不爱管你了?”

“18岁应该算长大了吧。”

法赛赶紧回过头,问纪凌歌说:“两年前,是两年前吧?”

纪凌歌忙道:“啊?……啊!是,是的。”

“两年前,唔,正好与案情吻合。”法赛若无其事地说。

秦启鸣吓了一跳。

与案情吻合?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两年前?发生过什么事吗!?

“秦启鸣,你确定是从两年前开始,你老爸就对你不大关心了吧。”法赛确认般地问道。

秦启鸣犹豫了。

其实他并不确定是几年前,但现在在他脑海里萦绕的问题是:两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如果回答“我不太确定”的话,父亲又会因为自己的回答不果断而更遭人怀疑了。他想,就算现在改口说几年前都没事,反正都过去了,很可能记不清了嘛。

“不,应该是在四年前。”秦启鸣肯定地回答。

“四年前,正好是恒昊集团成立的时间!”法赛赶紧让纪凌歌记下来。

秦启鸣乱了套了。

他慌忙说:“喂,管我老爸对我怎样,和你们的案情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不是啊,你老爸开始从事那些事情的时间,确实和你所说的吻合啊。因为他去做那些事了,所以没时间顾忌你和你妈。”

“绝对不是!那个什么集团和我老爸一点关系也没有!”

“哦……”法赛说,“你果然在包庇你老爸。”

秦启鸣听了这话,呆了。

法赛说:“你老爸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还要一一告诉你不成?如果你不知情,按常理应该会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不会说‘绝对不是’。你刚才那种焦虑的表现,很明显是在感情保护你爸。”

“可是,那个什么集团的真的不可能和我老爸有关系……”

“对不起,根本没有那样的集团。二年前、四年前,什么也没发生。”法赛说。

他只不过是挖个坑,试试看秦启鸣的反应,以确认他是否在刻意袒护秦忠原。因为如果那样,套秦启鸣的话肯定会极为麻烦了。还好秦启鸣不慎跌坑,否则真和他周旋起来可很费劲。

纪凌歌说:“不知道的问题,请你客观地回答,不要袒护,不要随意猜想,更不要感情用事。”

秦启鸣只好无语。

“那么,下面的问题就正式涉及本案了。”法赛说,“你不要再感情保你老爸。”

秦启鸣很郁闷。

对方还没问到涉及本案的问题,自己就已经上了当……

在法赛问出“你知不知道你老爸有情人”的时候,秦启鸣才知道,他们所查的案件其实根本不是什么贪污受贿走后门的内容。

而是情人。

他果断地回答:“不知道,也不可能有。他对我妈可好了。”

“如何好?”

“只要没应酬,他很早就会回家,还经常在家做饭。”

“等一下!你说他的应酬……”法赛又沉下脸,寒笑着说,“是和情人去应酬吧……”

法赛又在挖坑?

面对这个问题,秦启鸣终于没有答错,只是说:“他的应酬一般都是和领导还有同事,或者下属一起吧。”

法赛说:“这就奇了怪了。我告诉你,他的同事和下属都认识他的情人,还都说她名字叫罗蔓……难道说,他带着情人一起去应酬?”

同事、下属全都认识?秦启鸣思考了片刻,心想“罗蔓”这个人,自己可从来都没听说过。自己也认识父亲的一些同事、下属。在他们心目中,秦局是个优秀的官员,怎么会有人相信秦局有情人,更怎么会认识那情人!

简直是胡说八道。

他想了想,终于明白了。对面那个男人绝对又在骗人,想引诱自己招供。

秦启鸣可不上当。他恍然大悟般说:“经你这么一说……我最近还真见过老爸和我不认识的女人一起!”

“嗯!?”

这话一出,法赛和纪凌歌连忙关注。

秦启鸣说:“有个女人,她和老爸单独在单位地库偷偷摸摸见面。”

纪凌歌想赶紧跑上去问那个女人是谁,什么特征,还在哪出现过。因为如果秦启鸣真的见到了罗蔓,那就可以把详细的内容问出来,然后让秦启鸣为秦忠原认识罗蔓作证。

可就在这一瞬间,纪凌歌猛然发现秦启鸣的表情有一丝不对劲。

她打住了。

她忽然觉得秦启鸣刚才的发言,似乎……有假?

秦启鸣撒谎了……?

他为什么要说假话?还说“曾见过那情人”的假话?

不妥,太不妥了……

如果这就去问秦启鸣“一定就是那个女人,麻烦你详细说”的话……秦启鸣则会……

纪凌歌猛然醒悟。

秦启鸣会指出:你骗人!什么同事、下属都认识她,是假的!如果真是那样,你能相信老爸和情人偷偷摸摸见面吗?你不说那么多人认识她吗,他们根本就用不着偷摸。

没错,他会立刻揭穿法赛的谎话,然后顺说:你撒谎了,你果然只是听信谣言,根本没有证据。

一旦罗蔓成了谣言,就完全没有办法再问下去了。

所以,秦启鸣说曾见过秦忠原和陌生女人一起,这句话其实是……

……挖坑?

他居然学会挖坑了!

纪凌歌心想糟了,这时法赛千万不能急于提“那个情人请你详细说明”的问题!一旦相信了秦启鸣的挖坑发言,那就等于是暴露了自己的谎言了!

秦启鸣认为,因为法赛说的“同事、下属都认识她”是假话,所以法赛肯定会相信自己所说的目击才是真的。他还推断,警方其实并没有父亲情人的证据,目前他们正急于找到人证物证。求证心切,所以……必会毫无戒备地跌入这个坑!

他不禁沾沾自喜起来,等待着法赛的下一个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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