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市,法米利教堂。

高耸入云的尖顶,棱角分明的拱门,修长的束柱,峭拔的飞扶壁,无论正面还是侧面,这栋典型的哥特式建筑都给人带来一种轻盈修长的飞天感,仿佛烈焰冲上云霄,直抵伊甸之境。

1824年建成,耗时233年,存留至今已矗立222年不倒。作为琉璃市最历史悠久的建筑,这栋教堂见证了无数的兴衰,其中包括自己的三次扩建和十七次修缮。

教堂原名为“Aaron”,是希伯来语中的“启发”一词,后被人收购成为私人教堂,改名为“法米利”。

不过即使被人收购,这座教堂依旧对外开放。同时,一个为脍炙人口的称号也延续下来。

——“檞寄生之庭”

檞寄生象征着爱情,相传,在檞寄生树下相爱的恋人将幸福一生,姻缘的红线将他们绑在一起,祸避今生,福及来世。

由此,除了礼拜,法米利还提供婚礼的场地,这所富丽堂皇的教堂无疑是男女定下终身大事的好地方。在神明与檞寄生的保佑下共结连理,神圣而浪漫。

然而,可惜的是,保佑了无数人的榭寄生却总有凋零的时候。

曾经的门庭若市如今早已如烟飘散,留下的只有略微发灰的墙壁与依旧青葱的树林。

婚礼并不是每天都有,况且在这个时代也有不少人选择不结婚,而信徒呢?

抱歉,那更少了。

即使是礼拜日,也没多少人来,更别提平时了。

今天亦如此。

唯一不同的是,铁栅栏门上多了“今日闭馆”的牌子。

无人问津的教堂显得有些寂寞,逆着太阳落山的方向,一辆黑色的Panamera缓缓驶来,流线型的车身,仿佛游在晚霞中的黑鱼。

车悄无声息地停到门前,身着西装脚着凉鞋手戴念珠的男人打开车门,脸上挂着介乎谄媚与**之间的笑容,立于一侧,仿佛恭迎皇上大驾的宦官。

一截纤细的小腿从车中伸出,在黑色车漆的映衬下异常显眼。无视男人伸出的手,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女孩,灵巧地钻入铁栅栏的缝隙中。

同时,男人也轻松地从车内提出两个大纸袋,从上方扔进院内。纸袋砸到土地上,发出不大不小的闷响。

“我就不等你了,等会小李子来接你。”

璃正黎坐回车里。面对12岁的女儿,他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她独自一人。他很少管自己的女儿,不仅是因为工作繁忙,更因为他是个不称职的父亲。

也许是习惯了父亲不闻不问的态度,女孩并未表露出不满,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身后响起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她没有回头,只是提起纸袋,这对她羸弱的手臂来说有些吃力,但还是晃晃悠悠地向前走去。

周围青葱的树木仿佛天然的屏障,将热烈的阳光拒之于外,只留下泥土和青草的馨香。

她轻车熟路在林间穿梭,在这闲人免入的一天,她是这栋教堂为数不多接待的贵客。

林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藏在各处的孩子仿佛知道了女孩的到来,纷纷跑出来。女孩温柔地摸了摸其中一个孩子的头,并将纸袋交给了他们,做出一个“去玩吧”的手势。

这些孩子都是教堂收养的孤儿,法米利教堂就是由“family”音译而来,意为孤独孩子们的家。

孩子们快乐地跑开,他们很喜欢眼前的小姐姐,虽然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但每次她都会带来吃的和玩的,都是些教堂里没有的稀罕玩意。

摆脱了孩子们的纠缠,女孩继续向前走去,穿过郁郁葱葱的树林,一栋高大的哥特式建筑耸立在身前。

落日的余辉在教堂背后露出浅浅的轮廓。女孩没有立刻进去,而是掏出了一包不知什么牌子的烟。

娴熟地推出一根,食指弹一弹叼进嘴里,最后擦一根火柴点燃。

她轻轻地吸了一口,表情介乎平静与享受之间,纤薄的嘴唇吐出袅袅白烟。

稚嫩的面庞在烟雾中若隐若现,只有红得发亮的眸子看得清晰。尽管女孩如此年幼,此番举动却没有一点违和,反而被她苍白的肤色衬出一股异样的深沉与忧郁。

仿佛在酝酿着什么,她又多吸了几口,然后便搓搓手,推开眼前的大门。

“嘿呀……”

娇嫩的小臂绷出诱人的弧度。当低沉的摩擦音戛然而止,入目的景象依旧如故。

深棕色的长椅,富含层次感的穹顶,上面是孩子们一笔一划的涂鸦,彩绘的玻璃窗旁,几级台阶通向长方形的高台。

华丽的吊灯被长长的吊线垂下,镂空的中央垂下十字架,在十字架之后的高台上,耶稣受难的石像雕刻得栩栩如生。

高挑的修女小姐带着纯净的微笑,请女孩入座。

但女孩并没有理她,径直跪坐在长椅夹成的过道上,正对钉着基督的十字架。

她就这样,双手合十,无言地端坐,宁静得仿佛秋天的落叶。

而面对女孩无理的态度,修女也不恼怒,只是悄悄地坐到长椅上,观察着女孩的侧脸。

真像啊。

柔和的目光拂过女孩的脸廓、鼻尖与翘如蝶翼的睫毛。虽然还略显稚嫩,但一切都像极了记忆中的故人。

“教堂重地,禁止抽烟。”

“没有尼古丁。”

“兴奋剂也不行。”

修女笑着把女孩的烟掐灭,平常时候,这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但今天不同,女孩有更重要的事做。

果然,女孩只是淡淡地睁了下眼,便继续无声地祷告。

安静的她是是如此地美丽,但修女明白在这份美丽之下,藏着何等的杀机。

每一次她要杀人,正式地杀人,都会来到这里,呆上很久。

就好比武士擦洗杀敌的刀,她来这里是为了洗净身子,同时也祈求神明的保佑。

“如果神爱世人,那他一定会给予人人平等的博爱,因此,即使是罪大恶极之徒,也能得到神的祝福。我只是来碰碰运气。”修女依稀能回忆,女孩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那是毫无敬意的微笑,就如同她所说的,碰碰运气。

修女慵懒地撑着脑袋,直到天边最后一抹红霞沉入地平线,女孩才睁开眼睛。

那是赤色的,仿佛晚霞的眼睛。

“总感觉你心情不太好,”修女小姐兴味盎然地说,“今天不是刚劫持了军火库吗?”

“又没死人。”

“我还以为你会忍不住呢。”修女打量着女孩纤细的双腿,一只是光滑的裸足,另一只则被黑丝包裹,“那个被你用丝袜勒晕的,到现在还没醒。”

“是吗。”女孩淡淡地回了一句,站起身,“如果要是死了你会怎么办?”

修女小姐无所谓地一摊手:“能怎么办?除了在一份死亡证明上盖章,我还能怎样?难道要我找上门,替每个死去的探员膝前尽孝?”

“那还真是可惜……”女孩露出了遗憾的表情,不知是后悔自己没杀死那些探员,还是为那名一睡不起的探员感到惋惜。

“不过,你们消息很灵通啊。”她话锋一转,“这是我下午刚刚干的吧?”她目不斜视地向门外走去,地毯发出窸窸窣窣的私语。

“既然消息那么灵通,为什么迟迟没有发现‘神父’的叛变呢?”她摇摇头,仿佛是要甩开杂念。

果然,身后并没有回答。

她走出教堂,天空明月高挂,月光撒下,仿佛稀碎的银链。

“祝您武运昌隆。”洁白的修女双手合十,带着狡黠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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