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杰特半跪下来,用手指触摸他右腕的皮肤——那里,已然完全无法感到哪怕一丝搏动。

男人的皮肤冰凉,如同任何一个死者或将死之人的体感。即便是在令人气短的炎夏中,触碰这如蛇般冰冷的身体也绝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此刻,年迈的阉人终于确定了那气息的来源。

顺着男人的嘴唇,传出微弱的苦杏仁气息。

泰杰特的手指松开,如同脆弱的平衡遭到打破般,男人的头颅歪倒向一边,铁灰色的嘴唇微微张开,泰杰特看见他的齿间,有一个小小的,透明的袋。

“在嘴里藏毒剂,看来他从一开始就不准备活着走出这个宫殿。”泰杰特淡淡地出声,他见过许多这样的勇士,既有外国的,也有本国的,因此并不感觉如何惊讶。“为了下战书就送出这样一个死士的生命?”

“可不只是一个死士的生命。”财政总管苦涩地回答,“而是十几个。陛下的命令是将所有前来的使臣剥皮,骨肉于野外焚烧,皮囊填入石灰,用于在出征时增加士气。”

他疯了——阉人总管强忍住这句话,仍是平淡地说出下一句。

“那么,陛下是决心要让那两位国王俯首称臣?”

“您应当见到陛下的决心了。”莫罗.斯特琳或许是猜到了刚刚皇帝与阉人总管对话的大概内容,苦笑了一声。“在帝国的军队昂首阔步地走进密克托,杰尔维的兰瑟斯之门也向陛下打开时,可能他才会考虑停战吧。”

“我只担心......”

“你的担心是对的。”这位掌控着国库的大人走近了老太监,攀住这位颧骨凸出的老者的肩膀,凑到他的耳边。周遭的阉人们早已习惯忽略一切他们所没有资格旁听的——这也就意味着宫中的全部——内容,沉默地继续进行着手上的活计。“迷笛自由市的债务到期了,我可不敢让那群黄金猎犬与皇帝陛下见面......四年战争时期我们欠七岛自由市和阿斯坦自由市的金钱,到现在也无法还清,只能向其他自由市拆借,利上滚利的代价,想必您也清楚。这样的日子再过一段时间,恐怕北方大陆就再也不会有哪怕一家商行愿意将金钱借给我们,帝国只能向亨德里克.罗瑞洛或者圣光教会借钱,或者干脆将科林湾北部的土地也卖给海顿共和国算了。”

阉人总管的身体一僵,很快便恢复正常。

“那么,我们恐怕只能期待皇帝陛下旗开得胜。”

“对——而且需要一场大胜。”莫罗.斯特琳轻笑起来,“让他们失去抵抗的信心,顺从地接受皇帝陛下的每一个要求;在九年战争时,我还只是个毛头小子,但您那时应当已当上了大总管,您应当知道让大军长久地围攻一座城堡需要何等高昂的金钱和人力。”

泰杰特没有说话。漫长的九年战争中,事实上有整整五年都在围攻罗多城堡。这座两面皆为高不可攀的山峦,只有单面可能遭到攻击的城塞,从防守效果上说甚至还强于蒙塔巨城。最终能够攻下这座城塞,很大程度上也是幸运使然。

“我应该离开了。”年迈的阉人总管低声说,湿淋淋的长袍粘在他的肩膀上,在闷热的夏天,这丝毫没有带来凉意,反而令他感到一种粘稠的不快感。“陛下还需要我的服务。”

“总管阁下,愿您一路平安。”在他的身后,斯特琳家的家主夸张地鞠了个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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