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阉人侍从奔跑着,在男人的身边高高举起张开的伞,费尔南多二世重重地推了他一把,于是这个泰杰特所熟悉的侍从连人带伞跌倒在泥水里,而皇帝本人,就连一步也未曾停歇,甚至也未曾转过头去看一眼泰杰特。

另一位侍从手持着长柄伞,极速地奔跑过来,将伞遮蔽在泰杰特头顶,任自身处于雨帘之中。但在如此瓢泼般的大雨中,一柄伞,起到的心理作用远大于实际作用。

泰杰特没有动,阉人侍从也不敢对这位尊贵的大内侍说哪怕半句额外的话语。两人就这样低头站着,很快,泰杰特的衣袖和长袍下摆便沾满雨水。

突然,这位年迈的阉人出声。

“你是叫做肯迪吧?告诉我,刚刚皇帝陛下的命令是什么。”

阉人侍从的手指微微颤抖。

来自宫廷总管的指令,自然必须遵守。但且不说他是否听到了皇帝刚刚如同连珠般的一连串指令,便是当真听到了,那么将它重新复述一遍,也有窃听皇帝陛下私人谈话的嫌隙,这对于宫廷中的下人而言,是一项极重的罪责。

“总管阁下,陛下与总管阁下谈话,奴仆不敢详听,便是偶然听着,也不敢记住。”最终,阉人侍从低声回答道,他的面颊与任何一个阉人一样光洁,声音却比普通的阉人稍粗一些。无疑,他并非自幼成为阉人的那一类,而是在变声之后,因债务或其他原因入宫服侍。

“很好——召集宫廷卫队,要求皇室马厩备马。要求宫内学者立刻抄写十六份文书,稍后我将请求陛下授予我以使用皇室琉璃卷的权力......”他不住口地说下去,而肯迪举伞的手不动,在泰杰特将所有命令复述完毕一遍之后,他将伞递到泰杰特手中。

“不,你比我更需要它。”泰杰特没有接过这把伞。“快去。”

“......总管阁下,请原谅我的失礼。”仅仅犹豫了一瞬间,在泥水中,这个年轻的阉人深鞠一躬,随后,他举起伞,踩踏着泥水飞跑,几乎立刻便离开了泰杰特的视线。

泰杰特也没有停留在雨中,他很快回到了议事厅。

在皇帝离开之后,议事厅中应当只有负责整理环境的侍从和卫兵,而卫兵和侍从在整理议事厅时都不被允许交谈,因此,在泰杰特走入议事厅时,他本以为湿淋淋的自己不会引起任何议论。

他失算了。

“大人,恐怕您应该再多注意一下您的身体了。”

莫罗.斯特琳看着一身泥水,如同落汤鸡一般的阉人总管,微笑着出声,从声音里能够听出三分伪装的关心,而七分则是有些幸灾乐祸的成分。

“这里怎么了?出了什么事?”阉人总管立刻便发现此地有些不对劲,宫殿里弥漫着一种微不可查的奇异气息。

凭借着在宫中数十年的漫长服务,泰杰特一眼便确定了这奇异气息的来源——

那个身着蓝色长衣,胸前绣着玉石法杖与摊开的书本的男人,来自查尔兰魔道学院,或者说杰尔维王国的,使臣。

此刻,他静静地躺倒在地面上,就像是在如此闷热的天气里随便躺倒在某一条田埂后稍稍休息的农夫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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