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这一梦就梦回了荒南城。

虽然铁象城的大事小事前后实际上也没花几天,但当烟染再看见黄昏下暖色荒原上的古老小城,那些懒散却忠诚的士兵,还有几天没打扫就已经有了阳光下尘埃的城堡房间,鱼人姑娘还是有种日月如梭恍若隔世的错觉,也不知道是不是跟鱼的记忆有些关系……抚子送他们回荒南城,就心急火燎的回家找自己妹妹去了,华介回房间去拆这段时间收到的邮件,出门几天落下的公务很多,大概晚饭前不会下楼了。

于是烟染就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就抱着一堆从铁象城买来的养鱼用品去一楼水池那里。

鱼人姑娘伸直身体的话从头顶到尾巴尖儿足足有四五米长,这水池是按照养她自己的规模建的,所以大小一点都不令人失望。脱光衣服下水之后,在这么大的水池里甚至花了有半分钟才找到小玉尾:金鱼看上去精神的很,看见好长好大的一条亮色鳗鱼下了水,好像还有点好奇的游过来看看。

“玉尾妹妹,我给你带小伙伴回来啦~”水底下的烟染笑着用鱼鳍去蹭金鱼。“那几个兵哥哥有没有偷懒少喂你东西?嗯?”

鱼人姑娘打开池子边上的鱼粮,自己掏着干嚼了两口,才又撒了一把给玉尾。然后就把在铁象买的小鱼小虾小玩具依样倒进水池里,让这个假石铺底灯光寥落的大水池总算是看起来更贴近自然了一些——不然的话,这么大一个鱼缸只养她一条鳗鱼,着实是有些冷清了。烟染在清澈的水底抱着肩膀盘尾而坐,黑色的微卷长发如同水藻一样四处飘散,一双金黄的鱼眼睛看着眼前的水底光景。

她有点认真的考虑着是不是应该再买些温和的观景鱼回来打扮一下——这种东西实在不怕养多,毕竟世界上没有人比她们更懂怎么养鱼了。

“但观赏鱼也不能养太大的了,不然它们欺负小玉尾怎么办?也不对,不是肉食性的应该都可以,但好像也有几种例外的……”

正冥思苦想着,感觉头顶的水面荡漾开微弱的波纹,是一些鱼食撒在水面上;她冒出池子水面,就看见了蹲在池子边刚刚撒了一点鱼粮的华介。“……主人?”

“你再不做饭,索恩他们就要饿死了。”华介说。

烟染干笑一下,鱼在水里游的时间总是不知不觉过得特别快,她看了看时间才发现转眼自己在水池里都游了一个小时了。只好胳膊在岸边一撑爬上来——鱼人姑娘身上一丝不挂光溜溜的,她有一点点的羞涩,但想着这具身体华介已经看过好多次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华介看着她像蛇一样扭到不远处去准备拿衣服,忽然说。“烟染。”

“……是。”烟染正要把女仆裙子往头上套,回头看了华介一眼。“主人?”

“你想回王城吗。”华介说,撑着膝盖随意的站起来,拍了一下衣服。“再过一个星期,等你的衣服邮寄到了。我回一趟王城。要办的事情很多,我知道你不适合走来走去的,不想去的话,在荒南呆着也可以。”

“不……妾身是主人的鱼,理应该一直跟着主人伺候主人的。”烟染慌忙说。“……再说反正都是抚子姐姐接送,妾身没什么要紧的。”

“抚子不喜欢王城,这次起码要在王城呆一个多月,就不带她去了。”华介说。“再说让她开车赶马接送的话,从荒南绕路到王城太远了,不值当。”

鱼人姑娘怔了一下。“那主人怎么去?”

“你没来之前不久荒南的铁路线已经修好了,直通线到秦郡省和王城都有。”华介说。“我让那边等年后再投民用。年前只对我这边开放,算是试运营;你跟我去的话就坐火车,一天一夜到王城上城,我在王城也有宅邸。”

烟染点点头。“是,妾身是一定和跟主人去的。”

说这几句话的时候鱼人姑娘一直赤裸裸的杵在那里,拿着衣服没有穿。华介步履平静的走过来,抬手捋了捋她贴在额头上湿哒哒的头发,吻了下她的额头,就把衣服从她手里拿掉了——烟染脸红一下。“……主人不是让妾身去做饭吗……?现在做的话就……”

“想什么呢。”华介点一下烟染的额头。“池子打扮的那么漂亮,你陪我游会泳,做饭不急。”

……

这池子本就是城堡里泳池改的,四五米长的烟染在里面迅速左冲右突都不会觉得太小,更何况人。

华介把睡袍放在一边的小桌上,全身上下只穿了条泳裤,走到水池边;男人的身板无论从什么光线什么角度下看起来,都又结实又有力——三十前后,本就是男人最强盛的时光。

烟染在水面下看着。

她觉得有点紧张,但也有点兴奋:鱼人学过不知道多少种伺候主人陪人取乐的花样,但游泳这么健康的运动却还真的不在列表上……华介像是活动了一下筋骨,才一个小跃扎进了水中;浪花下的烟染拍动尾巴,像一条真正的大鳗鱼一样从池底直穿而上,滑进水面上男人的怀里。

华介用一只胳膊搂着烟染的腰,手上的力道不大,而前游的速度却很快。

男人的游法是那种有力而优雅的自由式,左右摆动的身躯却没什么大幅度的肢体动作,而鳗鱼在水里,犹如蛇在地上般迅捷:浪花里烟染一条青色的长长鱼尾若隐若现,不停的扭出无穷无尽的温柔弧度。推动着华介破浪前进。水里那些从铁象城买来刚进池子没多久的小鱼小虾被他们惊走,却又在四周来来回回的游来游去。

入水之后的华介只换过一口气——男人眼看要到了池子的另一边,刚要习惯性的屈身转体,怀里的鱼人突然侧过身来,从水面之下柔软的拥住他。

鳗鱼长长的尾巴仅仅慢摆动了一两下,华介就感觉到自己像被一团温和的棉花拉住,减去了所有刚刚快速前游的势头;华介条件反射般的也轻轻反抱住烟染,鱼人姑娘的身子用人类女性无论如何不可能做到的角度,螺旋着拧了一下。

相拥的一人一鱼在马上就到碰到池子另一边的壁前螺旋着划开水面,转了一个纤巧至极的回头弯。相拥着的他们两个身子也扭在一起如互缠的蛇,不停的旋转前游着,彼此之间的身心因为离心力和不停在水上水下之间转换都略微晕眩,却有种更加难得体验到的奇妙感受。

——直到两个人的旋转终于越来越慢的停下来,他们都泡在水里,泡在水池的正中央。

烟染靠在华介的肩头,像一个刚刚陪人跳完一圈舞的羞涩女孩,还轻轻的喘着气;她背后的六道鳃瓣都有节奏的张开又闭合,后腰的鱼鳍也在不停在水里呼扇,配合着尾巴的动作让两个人都能稳稳的不沉到水里。华介的手指轻轻顺着她平整后背的鳃瓣顺下去。“你到底是用哪个呼吸的……”

“鳃和肺都用。”烟染甜甜笑着,搂着华介的脖子亲了一口——鱼在水里呆久了总是心情特别好的,更何况发情期还没过的鱼更需要水的抚慰。“……还有别的用处呢。”

华介抱着鱼人姑娘,一节一节来来回回的数着她的鳃瓣,像热恋的情侣之间数肋骨一样的亲热方式一样。男人的心情看起来也很好——在经历了铁象城那些不大不小的事情,终于回到荒南城之后,他看起来终于是放松了不少的。“不是床上的用处吧。”

“主人想什么呢。”烟染笑着也点一下华介的额头。“主人潜泳能潜多久?”

潜泳就是潜水游泳,这是很看身体素质的东西——憋气本来就不简单,更何况水下憋气加运动了。华介扬一下眉毛。“潜泳的话,两分钟多一点。”

阿施隆德的自然情况摆在那里,所以东国没有海军,三支军队都是陆上的,尽管强身健体却没什么有关水性的特训,所以也不会比正常人强太多。烟染展开胳膊,把自己一头黑水藻一样的长发束到后面去,金黄的鳗鱼眼睛冲着华介眨了眨。“那妾身陪主人潜到五分钟。”

纵然沉稳如华介听到这话也轻笑一下:和一条鳗鱼比潜水时间,世界上恐怕没有比这更蠢的事情了,但他想了一下,还是长长吸了一口气,抱着全身赤裸的烟染沉下池子里去。

水实在是种很奇妙的东西——他明明知道自己在家一样的荒南城里,他也明明知道这么一池子水都不到三米深,但在没过头顶的一瞬间,他在水下适应了一下才睁开双眼的一瞬间,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还是如浪花般涌上心头:就在他屏息凝神,慢慢碰到水底的时候,怀里温香软玉般的鳗鱼姑娘突然轻轻推开他的怀抱,冲他一笑就游开了,鳗鱼尾巴只一摆,就消失在池底的阴影和礁石后面。

这是水底,他要是动身去找的话耗气更大,五分钟是无论如何都到不了的。男人心里有点苦笑一声——但这种苦笑只有在心情好的时候才笑得出来,因为他觉得这条一直看起来有点内向害羞的母鳗鱼到了水里实在是有点意思,而他好久没有这么放松的感觉了。

有些事情只有在水底才会轻松点的……吗。

他呼出一点点气泡,抬头看着波光嶙峋的水面,那些小鱼小虾从他的身边和头顶游过去,玉尾也在里面——没见过人的鱼一点都不怕人了,见的人多了的鱼,反而也不是怎么怕了;男人慢慢偏头,看着这个水池的上下左右,四面八方。

明明和自己熟悉的世界只有两米多的距离,却好像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那么的寂静,那么的纯粹……那么的不可捉摸。

这城堡算是他的家,而他的家里这一方水池才算是他的鳗鱼的家,他的鳗鱼在他的家里一点一点的了解他,陪伴他……但他却直到今天才刚进过一次这个水池,才第一次开始了解……他的鳗鱼的这片水。

这片水早已没过他的头顶,充盈着他的身周,他的前后左右,甚至他的视野所见……可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这片水,那么鱼呢?

鱼的尾巴也曾经温柔至极的缠绕他,抚慰他,承受他……鱼尾如水,鱼也如水。他对水是怎样的感受,对水中鱼又是怎样的感受……?华介不自觉的眨了一下眼睛。

他不知道是不是人类在潜水的时候是不是都会这样心驰神往般浮现无数平日想不到的念头,但他知道自己的气快用完了——当然没到五分钟,无风无浪无光无影的水下还是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孤零零在水底的男人呼出最后一点气泡,就准备起身上浮了。

然后。

鳗鱼的鳞在水下闪着纯粹的青和绿,只有自然才创造的出的那么野性而瑰丽的颜色,动物的颜色,野兽的颜色,鱼的颜色;长长的鳗鱼姑娘扭动着一丝不挂的赤裸身躯,摆动着后腰如蝴蝶翅膀般的鱼鳍,从男人背后的黑暗里倏忽出现,线条柔和的胳膊从后面搂住华介的肩膀,轻抚男人的脸颊让他转过头来,对上自己微笑着的面容。

烟染深深吻上华介的嘴唇。

源源不断的气从鱼人姑娘的口腔里交付出来,以唇对唇的方式,传递到男人憋气已久的肺里,那是水进了鱼鳃之后反而生出来的新鲜呼气,烟染钻到华介的怀里,鳗鱼的尾巴在水下缠住男人的身躯,不让他浮上去,但他却也不再需要浮上去;他们的唇没有放开,像是一辈子都不准备再放开了似的,都在水底都深深的看着对方。

鱼人姑娘的眼睛看着自己的主人,笑意盈盈的眯成一对金色的月牙,鳗鱼尾巴一匝又一匝的缠到男人身上腿上,人和鱼的躯体扭成一个实心的东西,踏踏实实的落在水底——越缠越紧,却也越缠越温柔。

许久没有东西碰触的水面上逐渐平静,波浪也慢慢变成愈发微弱的涟漪……就在水面完全就要平静如镜的时候,一片浮上来的东西让波浪最后挣扎了一下:那方方正正的布制品,是一条被脱下来的男式泳裤。

泳裤当然本来该穿在人身上的;可过了好久好久,都没有东西再浮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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