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死期。”

……

……

离开【英雄王】世界。

返程一如既往。

漆黑的隧道，蓝色的流光，光怪陆离的无形怪异嗅着那黑发黑眸少年的味道，一路追随，死死不放。

叶未白一如既往。

负手，闭眼，神态安然中带着隐藏不住的疲倦。

但这次不同，叶未白并非独自一人，他多了个“伙伴”。

那是某位【神明】大人。

被封印在了名为“艾琳”的黑鞘金刃长剑中。

在艾琳主动磨灭了自己的意识后，那些专属于人类的情绪如同一颗颗炸弹，将那位神明大人的神格打得支离破碎。

在利用【它】进入【Z】世界后面的孤岛后，不知何故，叶未白也并没有选择折断【它】，而是留在身边，共同踏上归家之途。

家——

这个字眼让叶未白微微一怔。

他已经死了，已经再也回不去现世的家了，菲、蝶、凛……她们还好么。

他再也见不到这些少女了吧。

不，或许也会有机会。

精神微微一振，叶未白想起了这段旅程真正的开端原因，那是某位灰发灰眸名为【厄运】的神祗大人与他签下了契约，以“少女真挚而又绝望的泪水”为代价，来延续他的生命。

而这泪水，正是用于诸神停战之际的【游戏】。

赢得游戏，那就可以向无所不能的神祗许愿返回原来的世界了吧。

只是……

“好累啊。”他无声说道。

三个世界，一个比一个棘手。三个，才三个，仅仅三个，但叶未白的精神已经开始疲乏，特别是这一次的【英雄王】世界，没有人知道叶未白付出了多大的心血在【局】上。

每一个环节，每一个步骤，环节与环节之间的顺序，步骤与步骤之间的串联，那不是用绞尽脑汁与费尽心血就足以形容的付出与努力。

本来以人类之躯去谋算【神祗】之局就是天方夜谭，若非顶着【魔王】的头衔，叶未白即使真得计算出了一切，恐怕也已经精疲力尽、油尽灯枯，没有半点力气去执行这个计划了。

更何况，叶未白还经历了那么多场的战斗，而最激烈也最残酷的无疑就是最后那一场与“艾琳”的战斗——或者说单方面的被虐。

虽然战斗全程，叶未白都不曾露出半点灰心丧气的神情，反而是面带微笑——那是为了维持【氛围】，同时也是为了激怒“艾琳”——但实际情况就是，叶未白的身体里面已经破破烂烂了。

而让叶未白此时此刻精疲力竭的更重要的因素，叶未白或许没猜到，又或许猜到了但却故意避开。

“那个东西是什么？”——那个真正趋势着他去完成所有行动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让他如鲠在喉。

在叶未白与叶未白的【未来身】之间曾经有过一段短暂但却影响深刻的对话。

……

<你好，我是你的未来。>

<你好，我是——>

叶未白看着另一个自己，嘴角微微上翘，刚刚露出微笑，陡然像是发现了什么让他极为动摇的事情，那浅淡的笑容戛然而止，旋即那笑容仿佛被冰冻、然后冰块碎裂成渣滓，叶未白的脸上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冰冷又可怕的表情。

该如何形容那样的神情？

这么多【世界】了，即使面对再恐怖、再绝望、再不幸的事情，他都不曾露出过这般神情。

<不是【有趣】？>无头无尾，他蓦然说。

——不是【有趣】在推动着我们的行动？

未来身的叶未白先是一怔，旋即瞳孔骤然缩小，<我是——但——>

<但只是这个瞬间的我们是。>叶未白漠然说。

如果不是来到这个【世界】，获取了【魔王】的能力，将未来的某个瞬间的自己召唤出来。

叶未白永远都不会发现，在自己的体内竟然有什么“未知物质”一直在营造着某些微妙的假象在欺骗着自己。

而更可怕的是……叶未白不知道，这个物质究竟是在他“死后”才被某位不知名的神祗种下的，还是从他在现世出生开始，就已经隐匿在他体内了。

……

当水落石出，一切昭然，他所自认为的【有趣】根本就不是他的动力，而是某一位神祗赋予他的一个假象，他又该拿什么去支撑着他走完下面的路？

叶未白这么想着，双瞳中的倦意越来越深，以至于他的神情都开始出现了恍惚。

若非要用一个准确的词语去形容现在叶未白脸上的神情，那就是“死气沉沉”。

而就在此刻，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叶未白的左手手心忽然出现了一道鲜血淋漓的裂痕，伤口并不重，还看不到骨头，但可怕之处在于那伤口是毫无征兆、毫无预示就绽放在叶未白身上的。

那种感觉就像是……那伤口早就存在了，只是此时此刻才暴露出来罢了。

只是还不待叶未白闷哼出声，无数道或大或小、或深或浅、或斩或刺的伤口，以同样诡异的形式，继而连三、密密麻麻地绽放在了叶未白的身上。

呼吸之间，原本还平安无事的叶未白已经浑身是伤，他一袭黑衣已经被红色的鲜血与淋漓的冷汗淋得湿透。不知道是血还是汗的液体从衣服下面渗透出来，汇聚成渗人的红色涓流，不停地流淌出来。

右腿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悄无声息地出现，叶未白已经站不住了，他干脆坐了下去，坐在了魔法阵上，而在他艰难地弯腰下座的这个过程中，那些伤口仍然不放过他，争先恐后地在他身体上刻下一道道印记。

当他终于坐下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没有一寸完好的肌肤了。

“时间到了。”

但他反而笑了起来。

“死期到了。”

他拍了拍腰袢的剑，即使这个动作让他那早就骨折的右手险些直接断掉。

“那你就赶紧去死。”充满怨念与仇恨的声音从剑中传来，那是【英雄王】世界的神。

它自然知道叶未白身上的伤口来自哪里——来自过去！

它早该想到的，即使再强的【魔王】也不可能经历那么激烈的同等级的连番战斗，还可以露出那么游刃有余的轻松神情、还可以保持毫发无伤！

这个男人，他把当时所受的所有伤痕都转移到了未来的自己身上！

而此刻，那个时间节点到了，死神来索命了！

面对它那毫不掩饰的咒骂，叶未白并未动怒，他只是说道，“你知道么？【魔王】的力量并不是我自己的。现在随着远离那个世界，我体内的【魔王】力量也在迅速流逝，很快，我就要撑不住这些伤痕了。”

“啊，啊啊，那又怎样？！”

它实在受不了这个男人了——为什么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这幅样子。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不，它可以感受到他说的确实是真的——那他就是在谈论自己将要去死的事情。

他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描淡写？！

它已经输了，彻彻底底地输了，但它至今还是弄不明白这个世界怎么会有像叶未白这样莫名其妙的存在？

“你就不怕死么？！”

“怕。”

叶未白的坦然让它愣住了。

它本以为会得到截然不同的答案才对。

“但我觉得我不会死。”叶未白又笑了。

“不！你死定了！别心存侥幸了！”它冷酷地说道，“即使是【魔王】之躯也无法承受那些伤害！更何况现在正在变成普通人——”

“我说，小琳呀。”叶未白忽然打断了它的话。

“小——小琳？！”

“你占据了艾琳的身体，就给你一个字作为它的名字吧。哎，别打岔，讲正事。”叶未白叹了口气。

不讲正事的是谁啊？难道不是你这个死定了还在给别人起名字的莫名其妙的男人么？！

它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即使没有被这个男人杀死，迟早也会被他气疯的！

“小琳。我说的死期，不是我的，是你的。”叶未白的话让它一下子闭上了嘴，不得不默认了小琳这个名字。

“你感觉到了吧。外面那些一直在追着我们的东西——”闭着眼的叶未白指了指身后那些扭曲成一团乱麻的黑色怪物，那是——【虚空游荡者】，是【虚空隧道】中连真正的神祗都会为之忌惮的存在。

“这些怪物，据说变得这么恶心之前可是神的尸体，它们可是什么都吃的。”他一顿，“即使是你现在这幅模样，它们也是只要是生灵都会照吃不误的。”

怪物？神的尸体？

它稍微释放出了一丝精神力向外，几乎是在突破蓝色结界的一瞬间，黑色光芒一闪而逝，它那一缕精神力就彻底蒸发了！

不仅如此，伴随着一股剧痛，那被利齿咀嚼般吞噬感还在迅速蔓延上来，它感觉到有人恐怖的东西咬在自己的身上，它正在被迅速地拖出剑身。

这本是它被骗进这把剑之后做梦都想要达成的目标，但那如深渊般的令人恐惧的贪婪让它现在半点想法也没有了！

它怪叫一声，硬生生斩断了自己的那一截灵魂体，才阻止了自己被彻底拖出去！斩断的一瞬间，它迅速地缩回了剑身的最深处，围成一团，瑟瑟发抖起来！

它从来没有觉得这把破剑居然是如此的温暖！

不要怪它表现竟然如此不济，刚才它被咬掉一截灵魂的那一瞬间，降临在它头上的远非死亡那么简单，那是让它更加毛骨悚然的恐怖感受。

它宁愿死都不愿意承受那种感觉一丝一毫！

“感受到了吧。”剑身一震，叶未白猜也猜到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他说道，“我要是死了的话。这个结界就会破掉。那你也就死定了。”

“……你想要我做什么？”死一般的沉默，直到叶未白提醒他撑不了多久了，它才回话。

“把你偷偷藏起来的力量拿出来救我。”

“我没——”它本能地想要否认，但立刻明白它根本骗不了这个男人，它只是咬牙说道，“我救不了你的。你的死亡是注定的了，你在那个世界其实早就死了才对的。现在回馈到你身上的其实不是伤口，而是死亡的痕迹。这是因果，无论怎么挡，即使我延缓你的伤口，即使你真的还持有【魔王】的力量，也死定了！”

“我明白。”

叶未白的神情也严肃起来，“所以，帮我活下来。活到——见到那个可以逆转死亡因果的——神明大人那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