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维齐死了,但是死得不明不白。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墨国的史书没有记下他的结局,而高岭的正史对他最后的记录也仅有一句。那一句里,并没有直接写到是女皇赐死了他。

但是我相信,任何一个智商正常的人都知道,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有动机且有能力杀死泽维齐的人,是谁。

历史记录讲究客观的原则,但是这些史官们,也不是没有脑子的愚者,所以他们便这样写到——

“八九七年十月,帝见泽维齐,交谈半日而出。同日,维齐亡。”——《高岭史》

有直说是女皇下得黑手吗?没有,但这其中的暗示,不言自明。这就是历史。你不仅需要看到纸上、字里行间的内容,还要看纸背的内容。

好了,现在泽维齐这个人死了,我们可以给他做个盖棺定论了。

——他是墨国朝中最挺的一根脊梁。

生于战乱,死于战乱,

一片赤子之心贯通六十岁春秋。

长于朝廷,老于朝廷,

三声精忠报国震聩无数奸邪佞。

他宦海沉浮几十年,能干到太师的位子,当然也不是只靠愚忠。

在他人生中遇到过四次巨大的危机。第一次,是叛军烧村,他险些命丧火海,后被列昂救下,阴差阳错间进入墨国宫廷。

第二次,是老国王拥立太子,列昂是次子,没有足够的正统性成为下一任墨国国王,当时的维齐还未身居要职,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

朝中上下的大臣几乎都在巴结讨好未来的国王,但他坚信,能堪墨国君王大任者,非列昂莫属。便忍辱负重,潜伏进太子一派的内部,从中作隙,挑拨向背之人,终于从内部瓦解敌人,推动列昂成为君王。

这之后就是他事业的上升期,一有忠心,二有才干,列昂不重用他还用谁?

第三次危机则是在成为权臣之后,因为从基层干起,他深知墨国地方上的政态已经恶化到何种地步——

贵族和文官相互勾结包庇,对上欺瞒抗旨,对下鱼肉百姓。

土地兼并愈演愈烈,百姓从寻常人家变成佃农,甚至沦为流民,不得不起来造反。

他决定要改变这种情况——

所以便开始推行改革和新政。当然,任何改革都免不了要碰到既得利益者的利益,这些贪得无厌之人,又怎忍心被割肉?

利益者们组织了一次声势浩大的反攻,势必要将维齐这个“不会审时度势”的人,扳下政治舞台。

不过他们没有成功,因为维齐,可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十几岁进入深不见底的宦海,他早已被磨炼成了权谋之巨擘。更何况他的君主是奈法列昂,君臣二人的羁绊远比这些小人想象的要深。

维齐的改革是有效的,但并不成功,因为这些问题的核心根源并没有被改变——

我们常称其为“天命”。

墨家命数已尽,高岭人的进攻只是一剂催化。

但后世对他新政的评价,却是非常高的——

“延续玊墨国祚至少二十年。”

在奈法希尔温继位后,希尔温选择学习高岭进行激进的改革,但是这里是墨国,他也不是希斐珥,希尔温的想法并没有被贯彻落实地很好。

这次变革,确实是够深,深到几乎触及了腐朽问题的核心。但是,有这样一个道理希尔温不得不记住——

步子迈得太大,是会扯到胯的。

泽维齐看到这现状,上疏请愿暂缓大刀阔斧的变动,因为墨国才刚刚从下向上大动一番,起色正好,实在不适合再劈头盖脸地给全身做手术。

然后,维齐就因此被调职疏远了,这是他事业的低谷期。

第四次危机则是高岭人的入侵,也是最后一次危机,他没能挨过去,死在了女皇的毒酒下。

有才干,有能力,有忠心,有气节。没有在浊世中同流合污,没有在权力中迷失自我。

亲作表率撑起了朝堂上的半片天空,我说他是墨国最挺的一根脊梁,恐怕没有人会不同意。

《高岭史》并没有记载任何一位其他的墨国大臣,唯独记了他的生平,何哉?

能让敌人也为之正名,绝非等闲。

那么,让我们再回首他这一生吧。

——

心怀古今入宫阙,

始将肝胆照明月。

不畏浮云蔽国事,

再留满头发如雪。

——

如果你问他,早知道会有今天身死人灭的结局,甚至连付出一生的墨家基业都作了敌人的嫁衣,他还会在十四岁时,踏进墨国王宫的大门吗?

他一定会说:我愿意!

至此,世间再无泽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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