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齐视角)

我已经活得够久了,七十年,七十年真如黄粱大梦一场,从孤儿到权臣再到战俘,我经历了一个普通人几乎可以达到的下限和上限,也倒是无憾了。

如果说,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我惦念不下的话,就是列昂的孙女,莉娅那孩子。

“我想最后见一眼莉娅。”

我直言道。

女皇声色全然未动,仿佛没有听见我的话——这说明她拒绝了。

是啊,我还在奢望什么呢?她要我今日死,不是昨日死,也不是明日死,为何?

不正是为了莉娅?

我居然还想再见她最后一面,这听起来真是有些痴人说梦,如果真的能见到殿下的话,女皇也不必来找我了。

但是,我并不想就此放弃。

我屈下腰,将膝盖放在地上,把额头点在女皇身前的地板上,卑微地求道:

“请允许卑人最后见一眼公主。”

女皇依旧冷冷地看着我,看着我这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跪在她脚前。

——不允

我抬起头,叩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等待女皇的回复…

——不允。

再叩…

——不允。

三叩…

——不允。

三跪九拜对高岭的女皇而言,做与不做并无差异,一个将死之人,何必再多行繁文缛节的礼仪呢?

但这已是我所存有的最后之物——一位古稀老人的尊严。

既然什么也做不了,那就叩吧…

四叩…

——不允。

五叩…

——不允。

不知跪了多少次后,女皇终于开口了——

“奈法莉娅现在是高岭的妃子,她过得很好”

她的话外之音很明显——莉娅已不再是墨国之公主,她的生活自有高岭的女皇来安排,不必劳烦我来操心。

这已经是非常明显的拒绝,看来,我是真的再也见不到殿下了。

果然,到头来还是这种结局——

我从衣裳内衬中掏出一封信,这是我写给莉娅最后的绝笔。一切都是按照我料想中的来发展的:女皇不可能允许我活着去见莉娅,转交遗书已经是她至低的底线。

看到她接下信封…我如释重负,六十个春秋的重担仿佛一扫而空。

抬起头,额间泌出的鲜血顺着我的脸缓缓流下,滴在了地上,它模糊了我的视野,让我看不前眼前女皇脸上的表情。

想必她已经很不耐烦了——

她站了起来,端起毒酒,推到自己的眼前。

我抬起颤抖的双手,捧着接下女皇的“恩赐”,艰难看了一眼这个女人:她是我的敌人,也是我孙女的丈夫。

——莉娅啊,老臣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这以后的路,只有你一个人走下去了。

我端起毒酒一饮而尽,毒酒很甜,比世间任何的饮品都要美味。

——死前能喝到如此绝味,足够幸福!

毒鸩的效力发作,我的头变得很晕,很轻松,也很舒服。

我最后看了一眼北国的女皇——

她变得模糊,只知道她的身材很高,很俊朗,像极了我最憧憬的列昂长兄…可惜没能照顾好他的后人,我无颜见他。

六十年的岁月在我的眼前悄然流逝,我仿佛回到了当年初入墨家宫廷的那一天——

那时的我意气风发,觉得在世上,没有我做不成的事业,只要站在那位救我于大火中的恩人身边,我就是全墨国最忠诚、最能干的大臣。

那一天,我也是这样跪在地上,等待着赏赐,列昂站在我的身前…

他赐予我官服,我双手恭敬地接过,像接过那杯毒酒一样。

终于,我说出了生命中的最后一句话——

就如同六十年前说得那般豪迈激昂——

“臣,谢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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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历八九七年,十月三十日,泽维齐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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