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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从空艇上下到驿站塔楼的站台时，我突然意识到，这里已经是我真正的家了。

燕京，那个留在地球的城市，是我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而墨城，是我生活了十八个春秋的国都，是我现在唯一的家。

——在家不识天下大，离家方知离家愁。

我的家是什么样子呢？

说来也是奇怪，在权力的金字塔里，应该是不存在所谓亲情之类的东西。

但是多亏了我的父亲，那个倾心倾力的女儿控，才让我在这个世界感受到一丝难得的温情。

地球上的父母，我几乎不太记得了，只草草知道，他们对我并没有这一世的父亲对我的好。

“成功人士”们的时间是非常宝贵的，连陪伴儿女的闲暇都不愿浪费。

但是家，并不需要权力和财富相伴…

需要的仅仅是琐碎的亲情，仅此而已。

…

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熟悉的南方空气的感觉。

——在地球上，以农耕为主的民族，民族性格里多多少少都有些留恋乡土的意味，这是由小农社会的生产所决定的。

而这个异世界，农业依旧是所有工业产业的基础，农业发达的地区，也是这样。墨国南方的产粮区就比北方的商业区要明显许多。

我是个恋家的人，毫无疑问。

“想回王宫看看吗？”

斐珥站在我的身边，对我轻声问道。

“嗯。”

我点点头，跟在蓝色的身影的背后。

伴着她，我来到了墨国的王宫，那个我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地方——

南边的大门紧锁，朱红色的高墙阻断了两个世界…

——里面是曾经的家，外面是曾经的国。

自从被高岭接管后，这里就成了军事管制区，方圆之内几乎不见一个人影，寂寥冷落的模样是战争留下遗果。

我摸了摸门上的雕饰，心里毫无由来地疼起。

“想进去吗？”

——进去…吗？

不，还是不用了，这里面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了，所有值钱的物件都被变卖充作抚恤金发给战死将士们的家人。

留在那些物什上的回忆也随之换成了钱财，不值一物。

希望如此，能弥补些许我投降的愧疚。

——家之不家，国之不国。

鼻头微微一酸，我对着身边的女皇哽咽道：

“带…带我去看看…我父亲的陵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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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死了要埋在哪？

这是古代中国必须考虑的一件大事，因为皇帝的墓葬里面有陪葬品，都是值钱的宝贝，所以自古以来就是盗墓的重灾区。

——曹阿瞒七十二疑冢，朱重八十三门出棺。怕的都是这个。

这些身前显赫风光，死后荣誉加身的权力者，居然如此恐惧小小的坟头被盗，真是有些讽刺。

而为了防止盗墓的发生，君王入葬多是秘密进行的，营建墓地的工匠们多也难逃一死，但在异世界这里，没有这种不好的习俗。墨国的国王大多葬在城郊的王陵，葬地光明正大，除了比平民百姓的墓大一些，也没什么不同。

所以我才得以祭拜自己的便宜父亲，不用挖空心思去找他老人家的坟包。

漆黑的墓石立在坟前，因为仓促下葬，墓碑上连行像样的墓志铭都没有。

我摸着墓碑的角，不觉笑了——

父亲生前再三强调，他死后直接火葬就好，不要再劳费周折葬于山上，但是似乎没有人愿意听他的话。

这个命途多舛的国王，就连西去了，手下人都没有听他的命令呢…

那一日，父亲托孤的样子突然浮现在我的眼前，他憔悴的脸依旧历历在目——

“咳…莉娅啊…你要谨记住…国如果离开了她的人民，国就什么也不是…”

是的，父亲，我记住了，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

“回忆”这种事情啊，就是这样，笑着笑着，你发现自己就哭了——

父亲，女儿记住您的话了，女儿也照着您的话做了。

但是…

为什么，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在骂我…

他们骂我当了叛徒、当了贰臣、行了变节，骂我没有志气，骂我是降主亡奴…

我做的，难道不是为了他们吗…

他们不懂我…

但是您！您一定能明白的吧！

如果是您的话…如果是您的话！

您会和我的选择一样吗？您会为了百姓，出卖国家吗？

父亲啊！如果你在天有灵的话，如果你九泉有知的话！

看看你女儿眼里的泪吧！

看看你女儿眼里的绝望吧！

女儿做的是对的吗？

女儿做的是好的吗？

父亲！

求求您告诉我！

求求您告诉我…

好吗…

…

我跪坐在地上，抱着那块无字的墓碑。

从光滑如镜的石面上，我看见一位万人唾弃的罪人，在痛哭流涕——

滴答、滴答…

晶莹的泪珠坠在深黑的墓石上

一滴、两滴…

在晨起朝霞里

映出了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