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并不是一个仁心的人，这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但我们能确认的是，她并不绝情。
这具体是个什么意思呢？
她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人，她欺辱公主，只是因为自己觉得这样会快乐，她同情公主，也只是因为自己觉得她值得同情。
她只会对自己觉得“难过”的事情感到悲伤，或者感到怜悯。
不论这件事情，是否真的是值得悲伤怜悯的。
用地球上心理学的理论来解释——人情绪的产生过程，有三个要素，事件、认知、情绪，首先事件发生，然后认知进行加工，最终导致情绪的产生。
举个例子吧：一个人，父母去世，他肯定是非常难过的。但如果那个人产生了狂喜的情感，多半不是他的情绪出了问题，也不是他的脑子出了问题，只是在他的想法中，“父母去世”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至于这个奇怪认知观念的来源，就各有不同了。
女皇希斐珥嘛，大抵就是属于此列。
一般人面对生老病死的时候，会感到悲从中来，但她没有。一般人面对金榜题名或者天降横财的时候，会大喜过望，她也没有。这就是人家能当得好皇帝的原因。
面对现在这种情况，她直接去哄莉娅，肯定是不行的，所以她只能另辟蹊径。
如果一个人被打击了，该如何恢复？
很简单，给她另一个更大的打击，让她忘掉上一个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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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珥视角）
——我好像做错了什么。
当莉娅趴在床上，失声恸哭的样子再次浮现在我眼前的时候…
我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做错了什么。
自己痛恨的并不是莉娅的强硬，或者是所谓的自由云云。
我痛恨的是自己，是自己的无能，是在那孩子面前表现出的无能。
失败，比起一切其他的事物都令我厌恶，而这么多年来，真真切切地让我感受到失败滋味的只有她，这位名为奈法莉娅的新晋皇妃。
把对自己的不满和恼怒发泄在别人的身上，这是多么错误的做法，而且这一切也不该由她来承担。
如此，我的确做错了什么。
…
“陛下，这是前日呈进的文书”
传讯的侍女从门外进来，捧着一册公文，毕恭毕敬地放在我的桌前。
昨夜，我狼狈地离开寝宫后，在办公的昭殿独自待了一夜，不知不觉便已是凌晨。
“陛下，您一夜未眠，请您注意身体。”
小侍女对我折腰一躬，向后退去。我看着她乌黑的发髻，兀得想到了莉娅。
——她现在还待在寝宫吗，有好好睡觉吗，我是不是应该回去和她道歉呢…
“你叫什么名字？”我兀自问道。
“回陛下，我名为列维爱娜。”
“爱娜，你有爱人吗？”
“嗯？现在没有，以前有过。”
爱娜先是一怔，然后摇了摇头言道。
“那你觉得，在情侣…不，应该是爱人之间，一方没有正当理由做出了伤害另一方的事情，是可以被原谅的吗？”
莉娅的眼泪像是走马灯一般一遍又一遍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在某些方面，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稚嫩地就如同一个孩子，连面前地位低下的侍女，也足以当我的老师。
“陛下…我觉得这种事情，无关乎原谅与否，祈求对方的原谅，只是一种自我宽慰的方式罢了。我如果做错了什么，这都是既成的事实，无论对方是否是爱人，一个人都不应该去刻意伤害他人。”
这孩子的话里带刺，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
我烦闷地沉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揉着自己有些发胀的额头。
“陛下，请问您现在所问的事情，是和新来的皇妃大人有关吗？”
“嗯？何处此言？”
我猛地一惊，抬头看了小侍女两眼，我很确认她是一个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侍女，但为什么她能敏锐地看出我心中跌宕情绪的由来？
“也许陛下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从皇妃大人来了之后，您变了许多。”
“朕变了许多？”
我愈发好奇，看着这个名为爱娜的侍女眼里闪出小小的，柔和的光，像极了莉娅。
“在之前，皇宫里面的侍女们都是非常敬畏您的，我们私底下都说，陛下给人的感觉太危险了，尤其是被陛下盯着的时候，让人汗毛直立。但在皇妃大人来了之后，陛下平日里变得亲切了许多。甚至在大臣们之间传言，您从一座冰山化成了一方大海。”
“是这样啊…”
我看着殿角的木檐，想到那群在皇宫里工作的可爱大臣们，想到了当时我说纳莉娅为妃的时候，他们脸上一层接一层，止不住的震惊错愕。我也不由笑了出来。
这位侍女是个聪慧的孩子，也有一些胆识，我突然产生想和她聊得深入下去的欲望。
“朕作为皇帝，太亲和反而很奇怪吧。”
“确实，但是陛下远远未及‘太’的程度。倒不如说，现在的陛下给我的感觉，恰是不过分严肃，也不过于温和的程度。这样子的陛下，非常令人安心。”
“善，朕知晓了。”
“陛下，恕我直言，如果我是皇妃的话，陛下为了私欲做了错事，我也是会难受的。即使皇妃大人是一个再如何温柔的人，陛下在日常生活中还是要多多考量她的感受。毕竟，她是您现在的爱人啊。”
“…”
爱娜直言无讳，几乎明示地指出了我的不足。我是一个崇尚开诚布公，不耻下问的人，她这样不遮不掩，没有阿谀奉承的姿态让我非常欣赏。
看来她不仅神态上像是莉娅，连说话的语气和方式都和那孩子有三分相似。
小侍女说的颇明事理，坦然承认错误也是一个领袖的必修课，为了塑造权威而装作完美无缺的圣贤，这种做法难以服众，实在是得不偿失。
我确实需要回去对莉娅那孩子做些什么。
“那陛下，您没有问题的话，我可以先行告退了吗。”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