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众人惊奇地发现,城下的秦军营帐并没有减少,旗帜也都在,士兵照常巡逻,操练,不像是撤走了二十万人的样子。

"其中有诈。"北宫玉衡立即意识到事情不对,秦人大半夜向西北行军是大家亲眼所见,不可能是看走眼,难道他们打着火把离开,夜深之后又熄灭火把回营?这又不是火把节……

玉衡以最快的速度潜入秦营,发现一切如常,全然没有深夜行军的疲惫,军队数目似乎也没有减少,难不成三更半夜见鬼了?她心中一凛,又奔西北而去。

追出一百多里才望到了秦军的身影,原来他们本来就是两支部队,司马错领兵的目标是安邑,在他们后面还跟着一支规模更大的秦军,看样子是要去攻打上党,看主将的旗号——果然,传说中的杀神白起。

等到玉衡回到安邑,秦军的进攻号角已经吹响,西、北两面城墙承受巨大的压力,魏国军民在乐羊的率领下奋勇抵抗,战事十分胶着。

城中的百姓真是帮了大忙,妇女和老人生火做饭,负责后勤工作,男子要么去一线抗敌,要么就组成运输队,把石块,弓弩等兵器源源不断运上城墙,全城人都投身到守城的战斗中去。

受到成皋前线战报的启发,安邑也是半夜浇了一通水,但由于城墙太高太长,不可能像成皋一样一夜形成冰墙,因此在第一天发挥的作用十分有限。

秦军的弓弩十分厉害,从城下反重力向上射出的弩箭给魏军造成了很大的杀伤,后来不得不将橹盾排在城头挡箭,这样却又同时遮住了守军的视野,弄得大家疲于奔命。

东闾璟妤不时穿墙而出,用百斤的铁锤砸断架长梯,但她毕竟是女生,第三次就没有了力气,铁锤实在抡不起来,勉强赶在秦军的刀剑砍过来之前钻入了城内——真是险过剃头。

北宫玉衡此时同样相当疲惫,但她必须挽救这个局面,没办法,只得抄起兵器,将大部分巽风的力量加诸其上,形成利刃,用最快的速度在城墙"腰部"划了一道口子,当然,附着在其上的所有攻城梯全部被拦腰截断,半副悬挂,半副斜倚在夯土墙上,秦人攻势立即得到遏制。

"赶紧休息,一会儿凑齐了新的梯子,还得再来一次。"西门珣馨递上了食物。

"安邑军民精神可嘉,但战斗力与经验比起秦军来,还是差了不止一个档次。"璟妤臂膀酸痛,也在一旁休息,"咱们要不要去鸣金?"

"再等等,多消耗一些秦军的力量。"

"不过说实话,单论消耗的话,我说不好是秦军快,还是魏军。"珣馨一直在观察战事的发展,却得不出结论。

真实的战争与战争游戏的不同在于,绝对不会有实时呈现的各种数据出现在你眼前,什么战损比值,什么士气数据,统统没有,一切都需要靠在现场的观察、分析,并自己做出及时的判断,这对任何一个人来说要求都是极高的,更何况是这些学生?

世事何尝不是如此,当事情发生之后再来复盘回顾,我们或许可以发现种种端倪、预兆、标志,可在事情未发之时,微发之时,又有几个人能看出那是某种预兆?扁鹊先生两位兄长通过常年的实践能治病于微发、未发,真不愧是绝顶高手,万事有相通之理,这至高的境界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就的。

如今出现在珣馨眼前的景象是,秦军失去了登城工具后马上高举盾牌形成盾阵,后撤二十步,弓弩手也停止射击,不浪费箭矢,等待后续的攻城梯补充上来,另有人骑快马回营汇报战况,仅是这种快速反应的部队素质,就高出列国一大截。

依照秦营与安邑城的距离估算,第二波进攻大概会在两刻时之内到来,玉衡休息恢复之后,她的倒是可以再出击两三次,但这也只能顶住最多两个时辰,之后便只能用假传军令这一招了。

果然,第二次攻势更加迅猛,几十架长梯被运来前线,城下盾阵不断前移,伴随着万箭齐发,攻城梯再度竖立起来。

为了减小对城墙的损伤,玉衡这次选择再更高一点的位置动手,长梯应声而断,刚刚见到起色的攻势再度被打断,秦人继续后撤,举盾,待援,井井有条,而玉衡已经感觉自己体力透支,难以再战。

安邑军民倒是受到两次切断攻城梯的鼓舞,士气大振,面对秦人第三次进攻毫无惧色,抛石、放箭、格挡……这便是所谓众志成城吧,看到魏国人如此奋勇保卫家园,玉衡也有了新的动力,她借力起身,准备去秦营击钲。

"尽量先夺下秦军的钲,实在不行再敲自己的。"珣馨担心列国不同的乐器铸造方法会使钲的音色有很大差别。

"好。"二人答应一声,立刻动身。

另一边,司马错、蒙骜等人也在临时搭建的木制高台上观战,他们也有隐隐的担心,不知道傅阳人这个破坏长梯的通神之术是否能无限使用,这一趟下来损兵折将,却无法登城,实在可恼。

忽然,中军发生一阵骚乱,负责击鼓鸣金的革车被攻击,一女子跃上车去开始使劲敲击铜钲,其节奏竟是撤兵的号令,司马错一愣,立即意识到事情不妙,钲手之间相距甚远,不可能知道这声音是不是真的军令,他立即命令周围兵士杀死入侵者。

然而璟妤附近的军士只要距离稍近,便会被北宫玉衡飞速踢开,趁这个档口,璟妤手中的钲声当当作响,远处的钲手已经开始跟着敲打起来,一传十十传百,左中右三军尽皆响应,已经不可挽回。

在商鞅新政的影响下,秦人的生活已然只有"耕"与"战"两件事,而且凡是国君下达的命令,则不问好坏,不需要自己思考对错,坚决执行,执行则生且发达,不执行就是家破人亡,极其简单的道理让百姓失去了判断能力,成为国家机器的零件。

正因如此,闻听鸣金之声的秦军立即后撤,不到二刻时便走了个干净。

安邑守卫暂时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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