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瞧瞧你都钓上来了些什么?靴子?小哥你运气不错啊。”

“哈克莫老爷子……你那么闲真的好吗?”我没好气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的船长,虽然知道他没有什么恶意,但偏偏在这种时候被他看到,真是糟透了。

钓鱼钓上靴子这种损事,估计直到若干年之后都能成为他的笑柄吧。下一次乘他船的时候,我怕是还能听见他唠叨。

“呼——”老爷子吞云吐雾地哈出一口烟,目光凝视着不远处被围在人群中的知更鸟,一边的嘴角微微上扬道“真是个幸运的小家伙,是从哪儿捡来的来着?”

“之前不是说过了吗,顿林乔。”

“顿林乔……呼——又是一个不怎么安分的地方。”

我不作回答,而径直走出几步捡起靴子,拆着挂在上面的鱼钩。背后传来哈克莫老爷子掌心的触感,以及一声唠叨“大海可是一个考验运气的地方,多积点阴德吧小子,不然连鱼儿都不屑于咬你的钩。”

又来了吗……

我没有搭理他,而是继续拆着我的鱼钩。真是可恶,居然钩得那么紧,倒钩完全刺入了皮革里,这下就算不硬掰都不行了。果然我就不该来尝试什么钓乌贼,无聊透顶……

就在我把带钩的皮靴往地上一扔的时候,视线的余光瞄到了坐在船舱一角,与周围热闹的环境格格不入的那个少女。她有着死鱼般的眼神,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感到不耐烦。

我把手边的东西悉数留在原地,找了个邻近她的位置坐了下来。从这个视角能看清整个甲板上忙碌的风景,水手们四现的活力尽收眼底。比起在欧姆海峡的中央钓靴子,还是和中二女聊天比较有趣。

“挺会挑地方的,你喜欢大海吗?”

“嘛,一般般吧。”罗琪·麦基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从面前走过的每一个水手,我不知道她看得如此用心是为了什么,但我知道她现在疲于回答我的所有问题。

片刻之后,她的身子微微后靠,放松下来看了我一眼。

“你呢?”

“我?”

“你也喜欢吗?大海。”

“谈不上喜不喜欢,大海是世界的桥梁,而我的工作恰好又是要在世界各地徘徊的。假如有一天,在天空飞行的交通工具能得到普及,或许我就会告别船只、告别大海了吧。”

真是的,对着一个中二女我在认真回答些什么呐,不过她好像也有在认真听。

“哼~真是个无趣的大叔。”

“大、大叔?”

“我跟船出海是为了寻找生活的实感所在。我之前也有和你说过吧,城市里的现实和迂腐、枯燥让我感到厌倦。从以前开始我就一直被父母拿来和别人家的孩子作比较,每逢有事,他们张口闭口就是人家的孩子怎么怎么样,搞得好像我生出来就是为了低人一等似得。每天都是睁开眼、上学、然后睡觉,所谓的大人也不过是把上学变成了上班,生活如此受束缚,到底哪里还有活着的意义?”

啊,不好,我似乎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匣子,回忆什么的还是放过我吧。

而且这孩子怎么病得如此严重?活着的意义,那么小就开始思考这种既没有标准也没有答案,就连价值都没有的问题了吗?一个人要如何度过他的一生,这种问题古往今来多有少吃饱饭没事做而自称哲学家的家伙想破脑袋都没能得出个答案。

不过这种现象也的确存在啊,尤其是在近些年的发达国家,不想承认都难。安逸的生活环境和稳定的工作收入使越来越多的人在物质层面上得到统一的满足,弥补了阶级层次的差异。但如此一来,人的一种本性便难以得到满足——优越感。

其后果便是,无法通过自身的成功来获得优越感的人就会下意识地通过孩子来收获这份喜悦。通过自己孩子的成功来证明自己教育有方,证明自己的遗传基因更加优秀,证明自己的判断和做法比别人更加正确。

孩子有出息时父母会昂首挺胸,而孩子作奸犯科之后父母也会跟着抬不起头,正是这个原因。归根究底还是成年人将自身代入孩子的视角,从而寻求优越感和满足感的结果……

没有人愿意充当受人白眼的角色,于是“别人家的孩子”这种说是必然也的确是必然的存在就诞生了。呀嘞呀嘞,这到底是时代的错误还是我们本身的不完全所造成的后果呢?

“受不了被拿去和别人作比较,于是离家出走了吗?”

“才不是!我怎么可能因为那种小事……我只是,有些找不到自身的价值罢了。因为这实在是太残酷了不是吗?如果上天将我创造出来就是为了成为衬托红花的绿叶,那我努力地拼死拼活又是为了什么?不是我也行,就算我不在了,也有别人会充当我的角色,比较只有红花是独一无二的,绿叶遍地都是。”

罗琪说着说着就低下了头,随着话题的聊开,她的自卑也渐渐展现了出来。原来之前那开朗话唠的形象都是装出来的,为了掩饰她对自身的质疑。

“所以这和你出海有什么关系吗?”

“起初,只是想从家里逃走……但这不是离家出走哦,只是作为转换心情的一环……后来发现了这艘船船,发现了船上的水手和我所熟知的常识完全不一样,这些人在忙碌中收获着什么的,什么能充实他们生活的东西,他们的笑容是如此告诉我的。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他们活得如此精彩……”

“那么你找到了吗?”

罗琪摇摇头“没有,我本以为和他们一起出海就能有所发现,但结果还是一无所获。果然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生活的意义,我们的命运和饰演的角色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决定好了。站在成功的顶点俯视别人的人,倒在前进的路上被人俯视的人,像水手那样每天沉浸在忙碌与喜悦中的人……像你这样为了工作而辗转各地的人。”

罗琪拍了拍裤子,豁然开朗地站了起来。但笼罩在她表情上的阴雨并未散去,即使她极力使自己看上去大彻大悟。

“所以你寻找生活意义的旅行就要到此为止了吗?”

“嗯?不,不是。”她笑着回答道,她的笑容看起来有了更为明确的目的“就算是绿叶,也一定有适合我去做的事。生活之所以会让我觉得枯燥乏味,一定是因为之前所在的环境不适合绿叶生长,我之所以总是比不过别人 ,一定是因为我选择了不适合我的事情去做。所以我会继续留在这艘船上,去各种各样的地方、尝试各种各样的事,我相信世界之大一定会有适合我的地方,一定会有值得我去努力付出的事业!”

她信心满满地握着拳头,听口气应该是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但是,值得努力的事业吗?乐观和自信固然很好,但你自信的前提似乎出了错……

也罢,既然她如此认为,那就随她去吧。反正我只是一个旁观者,一个由于因缘际会而搭上同一条船的乘客,我在她的人生中连匆匆过客都算不上,没有理由做出任何干涉她判断的言行。

听完她的发言,我也就此站了起来,打算回房与这甲板上的冷风说再见。

“但愿你能找到适合你的目标。”

“你也一样,大叔。虽然不知道你现在的工作是什么,但如果做得不开心的话,也建议你试着换一个工作哦。”

“哼。”我勉为其难地对着她笑了一下“逐梦这种事还是交给你们年轻人来做吧,我早就过了那个为了异想天开的梦想而拼死拼活的年纪了。”

这时,知更鸟托着一条比她手臂还长的大乌贼跑了过来。

“笛手先生、笛手先生!”

那触须把墨汁弄得她满脸都是,看上去就是一个在惩罚游戏中落败而被人肆意涂鸦的大花脸。

“笛手先生,看!厨房的大叔说晚上用这个给我们做好吃的!说是能让我吃个够,好期待啊!”

知更鸟温柔地正视着手中被捧起的大乌贼,垂涎欲滴的表情像是等不及现在就要把它给生吞了。真是的,明明是一个就算把乌贼换成洋娃娃也不会有任何违和的动作。

另外“吃个够”吗?这艘船的厨师大哥怕是不知道“绝望”二字怎么写,居然对知更鸟许下这种等同于自取灭亡的承诺。

“的确令人期待。”我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还要继续玩吗?”

“嗯!”

“是吗,那你注意安全。像我这种被大海嫌弃的家伙就老老实实地回房睡觉吧。”我摆了摆手,把背影留给了她们。大冷天的跑上甲板钓鱼,我一定是脑子哪里不对了。

木门一关,冬天的寒风就被拒绝在了室外,告别了那令人不由瑟瑟发抖的气温,那冰冷的海水。只有鱼腥味不管在哪儿都能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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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些日子事情贼多,又是期末考试又是码上架存稿,正好碰上圣诞无限池。我TM肝爆。周五就考完试了,之后更新能恢复到原来的两三天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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