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份的天气是难以预测的,时而冷得人牙关打颤,时而却又有和煦的阳光从阴云中跻身而出,带来短暂的温暖。就如同这个国家所流露出的表情一样阴晴难定……

欣赏着两旁不断向后退去的郊野风景,我又不禁想起以前一位大思想家留给后人的一个问题“我们应该如何度过自己的一生?”

作为一个行走在大地之上的自由人,我们究竟该何去何从?如何去理解生活的价值才能让自己不至于身陷桎梏、为了莫须有的追求而束缚自己的思想?

在这个国家我见到了想凭着一腔热血将理想升华的人,她的行为幼稚而合乎常理,几乎就是所有生不逢时的英雄的完美体现。她的理想太过于纯粹,与这个浑浊不堪的世界格格不入;她的双眸太过于清澈,忽视了眼前不想去承认但的确存在的现实。

在这短短数日的接触中,她虽然给我带来了惊讶,但却没能留下很深的印象。就像品尝一道空有鲜味的前菜,入口惊艳却不具回味。我不禁开始假设,如果她身处一个民众意识更加理想化的年代,她的仁慈和责任感是否能收到相应的回报呢?

呵呵,无需假设,那是必然的结果吧。届时她的故事一定会更加波澜壮阔,成为诗篇、成为童话,而若干年后的舞台上也会有人以极其夸张的动作和对白再现着她所留下的历史。

“笛手先生,不冷吗?”知更鸟从后面贴上我的后背,一股暖意和柔软迎了上来。

“我可是成年人了,怎么会怕冷。你呢,穿得那么单薄……”

“我身体好,不怕冷。”她笑嘻嘻得对我说道。

我们此刻正坐在一辆小柴车上,顶着凛冽的寒风慢悠悠地穿梭于郊外荒野之中。周围尽是一片枯黄杂草,如果是在夏季的话或许又是不一样的一番美景了吧。

替我们赶车的小哥就是先前将我和夏妮从港口送到营地的热心人,纵使战火已被点燃,他脸上的青春活力却丝毫未减。他笑得就和初见面时一样暖心,一路上同我和知更鸟唠嗑了不少家常。

把我们送到营地以东的一个军营附近之后,因为立场关系而无法靠近的他只能就此打道回府,让我们继续走完剩下的路。

在挥手道别之时,我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叫什么来着?

……

这里是和塞尔图事先说好的汇合地点,虽然通过身份认证的时候花了点时间,但好在这里的军官办事还算效率,仅仅扣留了我们半个小时就礼貌地放行入内。

在军营里我们遇到了正在收拾东西的塞尔图和秘书,他们似乎因为私人原因而即将离开这个国家。如果我再晚到几天的话,估计就碰不上他们了吧。

“嗯?原来你还在啊,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二世祖翘着腿斜躺在椅子上注视着我,完全把这里当成了他自己的家。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拿来搁脚的应该是军营负责人的办公桌。

“少爷,请您往边上挪一点,挡着别人走路了。”

“诶?啊,哦。”

面对正在忙东忙西整理行囊的夏妮的抱怨,塞尔图也只有尴尬地把路让开。好家伙,原来你的嚣张都是演给我看的呀!

他站到门口,一个不会影响秘书工作的地方,然后轻咳两声对我说道“其实你也算来得正好,你要的东西刚刚从总公司送来……还有就是,安娜她……”

我摇摇头,接过了他递来的一个黄色文件袋。这是我和塞尔图·海尔玛蒂作为商人与商人之间的交易,我将尽力尝试让安娜·埃罗贝因回心转意、让她那个富足的家庭环境中。而塞尔图提供给我的报酬则是情报,关于某个男人的情报……

从结果上来说,我失败的很彻底。不过这并不妨碍交易的进行,毕竟一开始就是这样说好的,无论成败我都将获得属于我的那份酬劳。

“是吗……她从以前开始就很固执,是个分不清理想和现实、令人头疼的家伙。”他玩味地苦笑出来,沉浸于回忆的同时又表现出了些许无奈。

“虽然和我没什么关系,但出于好奇心还是想问一句,你和安娜·埃罗贝因之间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哦,我们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他少见地在认真回答着我的问题“你也知道我出生在装满集装箱的货轮上,漂泊无依、居无定所对于海尔玛蒂家的人来说并不稀奇。我从小跟着老头子前往各个国家,见证着各种武器交易。和安娜也就在这个国家的舞会上见过两次……她或许已经不记得我了,但我可记得很清楚,她是当时同龄人中唯一一个愿意陪我玩,愿意在大人谈话时陪伴我这个孤独的小屁孩的人。当我听说她卷入麻烦的时候,我就想着……这次,或许我能帮她一把。”

诶,我从没想到这个二世祖原来也是性情中人,难怪我和他八字不合。怀着一腔热血去考虑问题的人,最蠢了。

“原来如此,初恋对象吗?你这个早熟的小鬼……”

“喂,你是聋了吗!都说了不是那回事!”他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这时,知更鸟拉了拉我的袖子,一脸好奇地看着我手中的文件袋“笛手先生,那是什么?是好吃的吗?”

“这个啊——”

“笛手家的小妹妹,午饭时间到了,跟着我家秘书去吃饭吧。”塞尔图立刻打断了对话。正在忙着的夏妮稍稍一愣,放下手中的衣物就走了过来。

知更鸟似乎也闻到了气氛中的凝重,察觉到了自己好像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于是连忙高呼雀跃起来“哦,吃饭咯!吃饭咯!”

……

知更鸟被夏妮领着离开了房间。因为这座军营所用的军火有90%是来自于海尔玛蒂家的关系,所以塞尔图在这儿完全可以一手遮天,他说什么时候是饭点,那就什么时候是饭点。真是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

“对了,二世祖。埃罗贝因家在几年前曾经请过一个历史家教,我觉得你有必要查一下。那家伙透露了很多关于我的事,这次没能成事儿也是因为那家伙。”

说到这里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总有一种被人偷窥的感觉。要不是因为我和警察是天敌关系,我早就报警备案了!

“这边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如果我哪天心血来潮,说不定会去查一下。”

“结束了?你不打算再插手一下安娜·埃罗贝因的事?”我感到有些惊讶。

“不是我不打算插手,是我已经插不了手了。你听到了吗,海岸那头传来的声音……”他看着窗外,看着大海所在的方向。

虽然从这里看出去只有围墙和光秃秃的郊野,但还是能依稀听清一阵接着一阵的汽笛声。那声音,好像大型轮船……

“是什么船吗?前两天就一直在鸣笛。”

“是最新型的战列舰,虽说还只是试做品,但毫无疑问能成为近十年内的海战主角。顺便一提,试做的陆战装甲车和一批半自动步枪两天前也抵达了这个国家。这里好像马上就要成为我家的展示台了……”

他一边说着我从没听过的新鲜名词,一边摇着头注视窗外的大地,仿佛是要将这片风景在最后映入脑海一般。

“我家的那个老头子好像早就预见了这个国家的未来,于是提前和埃罗贝因家做了笔交易。他以低价出售未上市的试做兵器,在这个国家用实战来展现这批新品种武器的价值,我想很快就会有数不过来的订单蜂拥而至吧。真是的,又要忙起来了呐,真希望公司的管理层也为我们这些跑现场的人考虑一下啊……”

塞尔图的语气就像个年末加班的公司职员一样无奈。是吗,原来是这样吗,所以他才会一反常态地来和我做交易,原来是希望能在事情到达这步之前将安娜·埃罗贝因给……

“哈哈……哈哈哈……”我忍不住自嘲起来,我早该察觉到的才对“你还真是把我卷入了两股不得了的洪流之间啊,塞尔图·海尔玛蒂。”

“抱歉啦。”

“你的确该感到抱歉。海尔玛蒂家想通过战争来展示自己的新兵器,而埃罗贝因家则想通过战争来稳固自己在国内的地位、肃清危险分子。这两股力量都达成了共识,难怪我从刚来到这个国家开始就觉得事态无从下手。”

话虽如此,这次短期旅行到也不能算是毫无收获。至少让我又一次看清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有多么微不足道。掌握权力的强者制定了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而我们这种小人物就算再怎么精打细算也跳不出他们的棋盘。

所谓的自由就是这种东西……生而不自由才是人,逆来顺受才是最好的生活态度。只有当一个时代宣告结束,规则才会发生改变,而我们所能做的也只是在一个规则和另一个规则之间随波逐流。

安娜·埃罗贝因的梦想,果然从一开始就只是梦而已……

“下次再有这种事,请不要来找我。打扰了,告辞……”我拿着手里的纸袋拧开房门的把手。

但他却突然出声叫住我“你还打算继续追查那个男人吗!?你已经找了他五年了,差不多该朝前看了吧。”

我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也知道他所指的是哪个男人。

“笛手,那个男人已经死了。世界照样还在运转,时代从未停下它前进的脚步,你想要停滞到什么时候?”

“塞尔图·海尔玛蒂,你应该清楚才对,我追查那个男人的理由……我只是想再看一眼故乡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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