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看到了真实。你以为你在贫民窟里逛一圈,在一个偏远的乡村里住上几年就能看清这个国家里最肮脏的一面了吗?”奥克的诘问让安娜听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差不多该认识到了,救国可不是用那么温柔的手段能行得通的事情。你只要继续扮演好你的角色就足够了,作为我们的信仰和追崇……”

……

正如奥克所说的那样,他们将抢来的东西尽数分给了贫困地区的农民、流浪者,只留下了不到一成作为本次作战消耗的弥补。他们的行为毫无疑问能冠上劫富济贫的大义头衔吧,但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接受这份恩惠并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看着从面前走过的难民们对她点头道谢,安娜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她不禁询问自己,这几年来孜孜不倦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为了这番光景吗?我绞尽脑汁都没能实现的事,奥克仅凭着一场硬仗就完成了,如此一来我还能坚持自己是对的而他是错的吗?这场建立在硝烟之上的救济对于这里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无疑是迟来的甘霖,明知这一点的我又该以怎样的心情去否定这一切?

安娜苦笑着回应一声又一声的道谢,农民那略带口音的感谢之语听得她耳朵都起了茧,流浪者的眼泪打湿了她的手背,大家都认为现在被施舍的一切都来自这位仁慈的少女。

但这份光辉并不属于安娜。她迷失了,她开始变得渐渐看不清脚下的路,渐渐对自己的初衷起了疑。她并不渴望被人追捧,但是大家伙儿真挚的笑容却对她有着无法言喻的吸引力。

“找到了吗,你所想要的自由?”笛手忽然出现在她背后,过于直白的问题让她一时间回答不上来。

看着那令人不悦的坏笑,安娜显然有些觉得这个男人来得不合时宜。

“迷惘了吗?迷惘就对了,埃罗贝因小姐。”

“什么?”

“你和他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你们从出生起就没有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你们生活在截然不同的世界。你可以选择穿破衣服,可以选择喝脏水,但唯独思维方式是无法轻易改变的。你作为大小姐出生,从小受着精英教育,你生来就是剥削者……”

“我不是——”

“不管是否认同我说的话,你都必须承认自己始终在用利益最大化的方式思考着所有问题。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以‘用最小的损伤获取最大的利益’为前提,你想通过兵不血刃的方式替这些农民夺回自己的权益,但你却忽略了社会底层人民在被剥夺走了所有之后仅剩下的一样东西,那就是他们最原始的冲动。承认吧,你和他们之间永远都无法拥有对等的价值观。”

笛手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早上吃剩下的半个面包开始嚼吧起来,他把一切都说得那么风轻云淡,好像只是在阐述一个人尽皆知的常识。但这个常识对于安娜而言未免过于残酷了点。

他拍去残留在掌心里的面包屑,对着天空伸了一个懒腰。连日来的宅居生活或许让她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

“那我该怎么办才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才好!?”安娜捂着自己的胸口,情绪激动地紧紧抓着笛手的袖子,泪眼汪汪地向他索取着答案“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和他们互相理解?应该发生改变的人到底是我还是他们?”

果然你还是没能明白啊……他摇摇头,长叹一口气反问道“助长和滋养了他们心中欲念的人,不正是你吗?事到如今,你还想让事态更加失控吗?”

“诶?”

“想一下吧,如果不是你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给他们带来了希望,这个国家现在说不定正在朝着更加稳定的方向建设着。虽然剥削无法被杜绝,但包括你父亲在内的资本主义军人也不会傻到竭泽而渔。对于他们来说国民就是一群会下崽、会拉磨豚猪,他们会维持猪圈的秩序,同时保证小猪的数量能维持在一定程度上。但你却教会了家畜反抗,这对于他们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你能理解吗?”

又开始了,笛手那最擅长的蛊惑,既然挫折无法让这个少女回心转意,那么自责和愧疚又如何呢?人在感到自责的时候往往会选择逃避,从自己的失败中逃避出来,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能借机把她骗回老家去。

安娜黑着脸低头沉默了半天,最后咬着嘴唇、不情愿地说出这句话“或许……你是对的。”

“那么要收手吗?你是他们的精神领袖,你的退出会让事态慢慢平复,或许这是你最后能为他们所作的事。”

“……我。”

安娜十分犹豫不决,她显然还无法放下这里,比起从自责和失败中逃跑,她所肩负的责任感更为沉重。沉重到让她挪不动脚步……

“很快,又会开战了吧……”她问道。

“这是必然的。”

“那先生就快些离开吧,浪费你那么多事日,却只能给你看到这样丢脸的一面。真是抱歉。”安娜郑重其事地道歉,并表明了打算留下的决意。

但这一切似乎都在笛手的预料之内,他早就猜到了安娜的选择,并想好了对策。

“出于工作原因,给你一个建议吧。当事态真的发展到无法挽回地步的时候,或许能帮到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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