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间,晓晨突然感觉自己应该带上抹茶。

可是,不行。

“抹茶,可以和我一起走。”晓晨的声音变得温柔下来。

他伸出还沾着汗水的手,一遍遍地梳理着少女的头发,带着一如既往的关怀和妥帖。

“可是,抹茶,要答应我。”青年低声说,“不能杀人。抹茶,那些被杀死的人,他们也许也会有家人。就像我们一样,他们也互相爱着。如果你杀了其中的一个,那另外一个,会变得多么痛苦......”

始终抚摸着抹茶的长发的手,轻轻抬起,蜷曲成拳。

“答应我,不能杀人。如果杀死一个人,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晓晨又重复了一遍。

——其实,想说的还有很多。

照顾好自己,不要因为哥哥不在就不吃晚餐。以后要好好按时起床,哥哥没办法再按时叫你起床了。要好好自己准备好中午的午餐,因为大概很久都不能再由哥哥亲手交给你了。

拳尖在少女被长发覆盖着的后脖颈,纤薄的睡衣领口稍稍朝上的位置击下。

甚至未曾发出一声,少女的身体便委顿在兄长的怀里。

“抱歉......”

晓晨将昏晕的抹茶抱起,走进抹茶的房间。

在上一个寒假里,每天晚上两人都会缩在这个温暖的房间里看书。尽管并没有如同亨伯特的花园一般华丽而繁复的装饰品,但抹茶如同拥有让平凡无奇的房间变得美丽的能力一般,这个房间被布置得精致而整洁,窗台上还用小碗养着一盆花,如今,这花还未曾开放,晓晨记得抹茶对自己说,等到来年夏天花瓣凋零的时候,可以用来混到糕饼中去——会有如同梦幻般的香甜气息。

可是,自己不仅无法尝到花瓣的香甜,甚至就连这即将开放的花朵,也没有机会看到了。

雇佣军指挥官罗兰曾经告诉过自己,通过敲击后脖颈,让一个人昏迷的方法。如果找到合适的位置,即某两节颈椎之间——这一击便能够带来半日的昏睡,并且不会留下后遗症。可是当自己缠着罗兰教授自己时,那位指挥官却告诉自己这毫无作用,因为没有哪个敌人会让你慢悠悠地摸着后背,来找到合适的颈椎位置。

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有一天能够用上这种技巧——如果可以,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再使用第二次。

晓晨以自己所能做到的最轻巧的动作,将抹茶平放在那张柔软的床单上,鞋袜除去放在床底,将棉被一直盖到脖子的位置。

他对这一切十分熟练,过去抹茶生病发烧的时候,晓晨也是像这样照顾着妹妹。

随即,在看起来就像是在安睡的抹茶的脸颊上,晓晨尽可能温柔地落下一吻。

大概是好几年前——抹茶还会缠着哥哥讲故事,不然不愿意去睡觉的那段时间里,晓晨只要像这样吻一下妹妹的脸颊,就能让她一直将被子蒙到眼睛,然后乖乖地再也不出一声。后来,不知道哪一天,少女就再也不让自己亲了——不知道是为什么。

再也没有停留在此地的理由。

晓晨强迫自己将目光从抹茶的脸颊上离开——尽可能轻地,青年退出了房间,将门关好。

他开始以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快速度准备出门。

丢弃其他的一切,晓晨只带上了食物和不多的金钱,极少的几件衣物,此外还有鞍具。在杰尔维,一个魔法师并不需要多少金钱就能够吃饱喝足,但作为一个半吊子魔法师,谁也不知道是否会露馅。

将这一切打成一个小小的包裹,背负在自己的肩背上,晓晨大踏步地走出房门,结界在身后密闭。

无论是留恋,不甘,痛苦,在此刻都必须摒弃了。

午夜的查尔兰魔道学院前所未有的安静,甚至,带有某种安详。

一步,两步,随后的第三步晓晨跑了起来。

他必须跑。

不仅因为追逐者随时可能到来,更因为如果慢了,他就可能再也无法走出下一步。

他还记得卡尔此刻待在哪里。

查尔兰的马厩处在离学院较远的位置,由仆人们照料。晓晨和抹茶也经常去看它是否有被喂了足够的水和草料——不过,查尔兰对于草料倒是丝毫未曾吝啬,而水槽中的水也十分干净,甚至隔一段时间,仆人们还会给马洗刷一番,这样一来卡尔显得比当年在爱瑟斯时,都还要更加丰润强壮一些。

他不能凭借双脚一路走去杰尔维,也不可能雇佣一辆马车。那么,所能仰赖的,就只有卡尔了。

他希望卡尔能够连续从这里跑到杰尔维。

按照父亲的说法,卡尔年轻时能够连着在道路上跑五天五夜,只要能够给它足额的食水——晓晨只希望如今年老的卡尔也能做到如此。

在口中默念着道路之神威赫耳的名号,希望这尊神明能够如同保护自己一路前往查尔兰那样保护自己的行程顺利,他在黑夜中更加加快脚步,仅仅在中央广场外的水池边停下来,灌了一大口水,再将腰间走时顺手绑上的水壶装满。

接下来将是一段漫长的道路,很可能不会有饮水的时间。

没多久,晓晨便看见了马厩。马匹们被拴在木桩上,此刻,它们正安静地休息——马即便是休息时也是站立着的,只是脑袋垂下而已。他几乎是立刻便发现了吉尔。

也许是命运正在青睐晓晨,马厩的管理员此刻正在马厩后的房间中大睡,即便隔着这么远,晓晨也能听见他的鼾声。

晓晨抽出剑,这如同神话中的战争女神持有的兵刃般锋锐的利剑近乎毫无阻滞地将杯口粗细的绳索斩为两段。

接下来将是一场很长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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