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鹤不甘心地扭过头，发出不满的声音，“切！”
“真的，没救了吗……可之羽……才决定要过自己的人生……”艾沐紧紧握住之羽冰冷的手掌，之羽的身体渐渐流出了暗红的液体，跟黑雾交织在一起，成为一股暖热的浊流。他不自觉地抽搐着，枝月轻轻拍了拍艾沐的肩膀，“艾沐大人，逆命戟这种高级法器，无论刺穿的是恶鬼还是人，都是必然致死的。何况，这东西已经完全击破他的三魂七魄，以及……那块虎眼石了。”
之羽勉强睁开眼睛，眯出一条细缝，望着艾沐，“幸好你没事，不用担心我。”
“怎么能不担心。”艾沐不停地擦着眼泪。
他露出苦笑，“本来那逆命戟，瞄准的是你啊。你怎么能，在这里倒下。”
艾沐抬起头带着恳求的眼神望向枝月，恳求道：“枝月，求求你帮他紧急治疗……之羽他肯定还能……”
枝月沉默地转过身，艾沐又望向千南，千南依旧冷漠地告诉她，“刚才已经说了，被逆命戟刺中的人，都会马上死掉，噬灵兽也不例外。并且，他的三魂七魄已经打散，消失只是时间问题。”
“那！那我把手链的灵力……”艾沐挂着泪痕，捏起手腕上的手链，就要凑到之羽面前。之羽推开了艾沐的手，“不需要了……”说完，他又吃力地抬起另一只手，慢慢抚摸着脖子边上，那已经变成几块碎片的虎眼石，光泽正慢慢消退，逐渐黯淡下来。“我要是活不下去了，就拜托艾沐你……带走这些碎片……让它……回到岳河。艾沐，这段时间……谢谢你……祝愿你……能当上……鬼帝。”
夏之羽大人，终于……能回到你身边了。
成为人的这段时间，我见识了很多事物，也认识了很多人，感受到为人的那份美好，也明白了你让我转变成人的初衷。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保护您的无常玉。
而且，没能代替您活下去。
我终究还是没能完成您留给我的任务。
艾沐那温暖的手掌，温暖的感觉越来越遥远了。
他深绿的眼眸里，神采如流水般飞速消逝。过往呆在夏之羽身边的种种回忆，一股脑全都涌上心头。
——这就是人类的，走马灯？
他看着那些熟悉的画面，那些回忆无数次的画面，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无数细小的回忆，如同泡沫一点点涌上来，又一点点地消失……悬崖边伫立的人影，无边无际的苍穹，酆都阴沉的天空，阴暗的地府，更加阴森清冷的阎罗殿……无数曾经留下记忆的场所，无数事情的记忆，都在一一浮现。但光辉的尽头，那熟悉的温和的背影，就站在那里。他转过来，温和地叫着“之羽”，向他伸出手臂，等着他再次飞翔落在肩头。
他想再次振翅飞翔，飞到那个人身边，就这样跟着主人走。
“主人，我真的可以……”
“为什么不？”那铭刻在记忆深处无法抹去的脸，露出依旧温和的微笑，“你不是一直都喜欢呆在我身边吗？”
“啊……是……”
他害羞着，深吸一口气，变回原来的黑雾巨鹰，一拍翅膀，尽情向光芒尽头，主人的背影翱翔。
之羽发出无意识的呻吟，身体化作大片的黑雾，渐渐融入了黑暗和虚无之中。艾沐咬着牙，眼泪大滴大滴地滑落到地上，晶莹的水珠直直落到地面，肩膀颤抖起来。她的手心里，属于之羽的手早就消失，只剩下那握住的几块虎眼石的碎片，早已经裂开成几瓣，再也没有原来黑亮的光泽了。
“可恶！”明鹤愤恨地往柱子砸了一拳，要是她能稍微留心就好了。千南默默从柱子上取下那柄逆命戟，在手上掂量掂量，“别伤心了，接下来该我们反击了。有这种高等级法宝，足够了。”
“但是这下庞将军和老爹都消失了！我们不是应该先搜索他们吗！”明鹤转过头，眼眶发红地嘶吼着。千南托起手心，一张折成两半的纸条发出淡蓝的光芒，采薇的声音传出来：“放心，白族长和庞将军，在跟老头子交战呢。嗯？怎么你们都哭了？”
“之羽……他……”艾沐不停擦着眼泪，抽泣着说。
停顿几秒后，采薇沉重的叹息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伤亡都是在所难免的。而且，刚才有人投出那柄长戟，偷袭的目标是艾沐，是之羽率先察觉推开你，才被长戟投中，击破他的灵力来源玄黑虎心的。你的命，是他换来的。”
“但那柄长戟，是逆命戟。大小姐是想一口气取艾沐性命，却没料到之羽挡下这一击。”千南说。
“啧，真是毒辣啊。”采薇不满地说：“看来那大小姐不是开玩笑，是真的想要彻底跟你做个了断。艾沐，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我跟你说再清楚一点，别以为她只是普通的大小姐，五百年前，她可是能狠下心，把酆都的所有灵全都丢进鬼门关，造成人间战乱的情况的。数千万条人命都不放在眼里，更别提她的对手了。”
艾沐捏紧了手里的虎眼石碎片，那尖锐的角刺痛了她的手掌，但她毫不在乎地捏得紧紧的，几乎要渗出血来。杜梓同也是暗自捏紧仲葵的柄，咬着牙后悔地低下头。
“我知道了，要跟她，做个了断。”
听到她这句话，明鹤赞赏地摸了摸艾沐的头发，“很好，很好！这才是我明鹤的女儿！哈哈哈！算是你的老妈，怎么能不支持你！走吧！”她满怀战意地伸出拳头，伸向浓雾，“去和她做个了断！”
“呀呀，我好怕哦。”
浓雾消散了，可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粉色衣裙少女慢悠悠地走过来，露出悠然自得的微笑，她举着白纱蒲扇，矜持地望着他们，说：“你们拿到逆命戟，也只是拿到本小姐的其中一样法宝，刚才那小子打碎的，不过区区数十件罢了。呵呵呵，本小姐的收藏可有无数哦！还都是那些无数帝王梦寐以求，天宫的至宝！”
“足够了，致命的死穴，有一个就足够了。”千南一甩手，把锁链缠在自己手腕上，举起了那柄逆命戟，“对于戟，我有自信能把它的杀伤力发挥到极限。更不用说，逆命戟这种好东西。”
这话让霜景嫌弃地皱起眉头，撇了撇嘴，“阴帅无常竟是这种粗人！算了，本小姐的对手只有她，因此，让这两家伙当你们俩的对手吧！星澜星翼！还有……”她的眼睛眨了眨，得意地笑着说完后面半句：“猎桓，出来迎接贵客！”
她的身后，窜出了三个人影，旋即走出了浓雾，立在霜景面前。明鹤倒是不屑地白了一眼猎桓，“切，居然是这小子，果然跟采薇大姐说的一样，这小子根本不值得信任！”千南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调转了枪头。
猎桓也沉默着抓起长矛，冷漠地望着他们。星澜星翼这双胞胎一起捧着两柄剑，打起转来，下一秒，两人变成了刚才看到的假无常，抓起双剑冲向了明鹤，明鹤轻松地举起拳套，格挡着双剑的剑锋。然后她抬起脚，狠狠地踹开双剑，可猎桓高举长矛冲向了明鹤的背后，千南横着戟猛地扫向猎桓。猎桓忙用长矛吃下这一扫，眼神满是不悦。
千南转动着那把戟，收到背后，“你的对手是我。”
“哦？”猎桓只是满不在乎地白了一眼千南，“不过小虫罢了。”
“大概吧。但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出身相当卑微，也知道自己非人也非鬼，非灵亦非妖。”千南语气平淡地说，说话间，他从下往上挥动戟，猎桓下意识举起长矛挡住。
“够啦！别再废话啦！”明鹤用力挥出一拳，瞥了一眼千南，“你的那点屁事就别说那么多次！知道你这家伙成分复杂啦！”
“哦。”千南毫不在意地一闪，躲开了猎桓的猛力一击。“但同伴……吗，我的同伴，从来都只有明鹤一个。因为只有她，不会在乎我这个‘身体’。”说着他就轻松地往猎桓劈过去，猎桓用长矛挡住，但那矛的长柄已经出现一道细细的裂痕。
“身体？”
艾沐回过头，问枝月，“为什么千南说自己的身体……？他也是噬灵兽吗？”
枝月表情复杂地望着耳边漂浮的蓝色灵签，采薇“噗哧”地笑出声，解释道：“哦，千南啊，他的身体，不，他的魂魄组成也确实挺复杂。”
因为他的三魂七魄，是某个人用零散的三魂七魄“拼凑”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