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我有罪。”

解告室的小窗打了开来,格栅另一面是一个20后半的青年,一头金色的背头,穿着一件黑色大衣,低头祷告着。

“孩子,你犯了什么错?只要诚心祈祷全知全能的上帝都会原谅你的。”

“神父。”他说。“你相信真的有上帝存在吗?”

“相信。”神父在行空口划了个十字架祈祷着。“不要怀疑你的信仰,主随时随地就在你的身边。也不是正因如此你才来寻找宽慰的吗?”

“是的。”青年肯定道。“我也相信上帝。”

他说着从怀中拿出了一本黑色封面的书本,人造的皮革已经的老化褪色,表面的烫金浮雕已经掉落,泛黄的白纸被阅读了成千上万遍,书页的边角也都已经打了卷。他用手触摸这书本的封面,指纹掠过封面那毛糙的触感如记忆中那般,现在却变成了痛苦。

“孩子,你又什么尽管向我倾诉。”

“神父。”他张开了嘴,从肺部里吐出了空气,像是下定了决心那样。“我的父母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他们是在一次集会上相遇的,然后就诞生了我,如他们所愿的那样,我也成为了一名虔诚的基督教徒。在主的教会和感染下,我加入了唱诗班,每周的弥撒也从不缺席,这本圣经,是父亲在我十岁时送给我的礼物。”

“既然如此,孩子,为何你又会对自己的信仰产生疑问?”

“正是因为坚信的事情,所以才让我变得如此痛苦。”青年说道。“我十五岁那年,放学回家,家里出奇的安静,走到卧室突然被人按在了地上,抬起头来看到的是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用手枪指着我双亲。他们,他们就当着我的面把我的母亲,我父亲一直哀求着,恳求着,知道最后那一刻那些用枪指着他的脑袋,父亲还在祈祷着上帝的宽恕。”

青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十指上还残留着细纹,冰冷的触感依旧贴在脸上,十五岁的少年根本无法反抗成年人的力量。

“上帝啊。”神父划了个十字架。“真是太不幸了。”

“神父。”他轻笑了一声,那是一种无奈的自嘲。“这只是一个开始,他们卖通了检察官,以莫须有的罪名把我投入了监狱,是的,是监狱。你知道吗?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来说,成年人的监狱是一种什么地方?它不仅没收了你的自由,掠夺了你的贞节,践踏了你的尊严。但他们却没有能够夺走我的信仰。”

“圣经。”

年青人点了点头,手上那本褪色的圣经,是监狱里唯一能够获得的东西,典狱长也是一名基督教徒,所有犯人在入狱时都给了他们一本圣经,对于青年来说有着重要意义的这本圣经,典狱长同意了他保留下来。

“在那么多年的铁窗生活中,他们可以毁灭我,却不能打到我,禁锢我的思想,每当我撑不下去的时候只有主的教会伴随在我的身边。”

“是的,孩子。我虽然不能够对你的处境感同身受,依旧感到同情。”神父说。“我的上一任曾经说过,这一生每一个挫折,每一次失败,都是为了还清前世的罪孽。我想,主对你的试练也是为了洗涮你的过去。”

神父说着在胸口划了个十字架,真心向着上帝祈祷着,宽恕这个孩子的罪孽。

“呵呵。上辈子的罪孽。神父,你相信并祈祷着上帝吗?”还没有等他开口,青年继续说。“我说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我因表现良好从监狱里提前出来,回到了我的故乡,发现一切都改变了。待在那个空无一人冰冷的家里,醒来睁开眼睛发现我躺在了地上,脸颊贴在地板上重温当年那种冰凉,那种无力。”

在那一刻,青年放佛回到了从前,记忆中最惨痛的那一幕,一个无力的少年不断挣扎着,不断向主祈祷着,可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一刻我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让我明白了过来。”

“孩子,只要你依旧艰辛着主,那就一定有希望的。”

“主吗?上帝吗?我当然艰辛,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相信过上帝。”

“那么你?”

“是的,我只是崇拜错了对象。”

他说着,将圣经打了开来,沿着书页撕下了一小片放进了嘴里,纸张和石墨的纸片在口中蔓延开来,涩涩的夹杂着碎屑。

那一天他不断向上帝祈祷着,一如既往地祈祷着,就在这时候耳边的那个声音响了起来,遵循着那个声音的引导,他翻开了圣经,用食指和拇指撕下了一小片塞进了嘴里。

起初的感觉像牛皮夹杂着沙子,接着在口中燃烧了起来,灼烧的感觉通过了他的喉咙,他的鼻孔,他的眼睛,最后那种感觉平息了下来,在口中散开,变得如此美味,是他这一生来吃过最美味的东西,喝过最甘甜的饮料。

那些在耳边的细语让他明白了过来,自己一直以来祈祷的是什么,追寻的究竟应该是什么。

“我如此坚信上帝,亦如我的初衷。”

“你,你是!”

透过格栅,神父看到了一样的场景,他连滚带爬地出了解告室,额头撞到了长板凳,鲜血从额头上流了下来,他瘫倒在地上扭伤的脚踝让他无法动弹,可真正的原因是恐惧。

青年不慌不忙地走了出来,轻声祷告着,皮鞋每一步和地面接触发出的声响,像是在宣告着他死亡的倒计时。

他走到了神父面前,从怀中拔出了一把黑色的手枪,指着张口颤抖着的神父。

“我爱着上帝,可惜上帝没有爱着我。”

他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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