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有人说过这样的一句话“世界是由无数巧合与缘分组成的。”不可思议的相遇,好似命中注定的邂逅,即使是乍一看不会有所交集的人也很有可能在下一秒成为你的知己。

作为一个时常与素未蒙面之人打交道的商人,我原以为自己早就对这种巧合见怪不怪了,但不料在这偏远的国家里还是遇到了预料之外的人,碰上了预料之外的事。安娜·埃罗贝因,这本应是一个在我过往的人生中不曾出现过的名字,如今这个名字的主人却提着一副期待的表情试图将我挽留。

这让人非常难以置信。因为我的名声并没有好到足以让一个妙龄女子产生兴趣,这点程度的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那为什么她要喊住我?她到底想对我说些什么?她又想从我身上知道些什么?她对我有多少的认识?这些认识的来源又是哪里?

越是注视眼前的这个女人,心中的疑问就越是如杂草般止不住地疯涨。该留下吗?不,我除了留下之外并没有其他的选择吧。

一想到这儿,我只好冲着她点点头,继续坐回到那张尚未捂热乎的椅子上。

“谢谢。”安娜也跟着很有礼貌的回应了我。这是一个达官世家所该有的教养,我并不觉得惊讶。

不过相对的,我倒是对坐在她旁边的那个头巾男非常感兴趣。安娜·埃罗贝因的身份毫无疑问是一个秘密,但她却敢当着这个男人的面揭露,这决不能称之为正常。

居然被埃罗贝因家的大小姐如此信任,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情报上也没有类似的记录……

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看头巾男的眼神,安娜竟主动介绍起他来“他是我的朋友,奥克。也是和我一起组建起这支义军的人。”

“你好。”头巾男点点头,撑着桌子慢慢站起来,半探着身子朝我伸出右手。

我象征性的和他握了握手,转而掌心里便传来一阵粗糙而又坚硬的触感。这是茧?虎口和食指上的茧最为厚实,但却不像是搬东西或者做一般体力活时所留下的。

看上去像是烧伤的疤痕在手腕上若隐若现,被袖口挡掉了一大半。再从颜色上判断,这伤疤应该已经有些年头了,至少五年以上。

他的手虽然没怎么用力,但我看得出那些将袖子撑鼓的并非赘肉。

我对奥克这个名字说实话没什么印象,唯一能联系起来的也只有一位不怎么熟的文物走私贩而已。但那家伙鼠头鼠脑的,决然不是眼前这个神清气爽的男人。

“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吗?”

“嗯?”他迟疑了一下“哈哈哈,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今天应该是第一次见面才对。”

“抱歉,你和我一位朋友长得很像,所以不禁……”我拿出最擅长的交际式笑容结束了这个话题。与朋友相像什么的,自然也只是说辞而已。

或许真的是我认错人了吧,毕竟去过那么多地方,受长期记忆和短期记忆的交错,把人脸搞混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那么,笛手先生。请允许我为占用了你宝贵的时间而表示的歉意,以及请接受我对同意了我任性要求的你所做出的感谢。”安娜低下头,半鞠躬着说道。

“客套话就不用说了,你既然说你很期待与我进行对话,那也就意味着你有想对我说的东西,或者是有想从我这里知道的事情。我能这样理解吗?”

“是的。我想借用一下身为旅行者的你的智慧,我想知道像你这种去过各种各样的地方,接触过各个国家阴暗面的旅行者,如何看待这个国家所面临的变革。”

她倒也是不客气。安娜在和头巾男对视了一眼后,纷纷将渴望得到答案的视线投向我。

“此话怎讲?”

“你知道吗……”她轻叹一声看向窗外,那片逐渐下沉的夕阳“直到几个月前,这个国家还没有自由的概念。劳动者生活在限制之下,被迫接受不公平的交易。政府别说是保障人民的未来了,就连给予他们最低限度的安全和自由都做不到。这样的体制绝对不能算是正常,而正是这个异常的国家,现在正面临着一场必然的变革。”

“哼,说白了就是你想让自己的行为正当化吗?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摊开手可不想让自己卷入奇怪的事件,尽快撇清关系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埃罗贝因小姐,你要知道我只是一介商人,既不是法律的裁定者,也不是道德理念的维持者。我只会被我所渴望的利益所吸引,在权衡了优劣得失之后做出最为利己的选择。我的判断无法代表这个国家的人民,也无法代表你的意志。所以如果你要询问我对这个国家的看法,恐怕你得失望了。”

“不,笛手先生。”她坚毅地否定道“你的看法很重要。”

“为什么?”她如此执着的态度,我无法理解。

“因为……”安娜犹豫了一下,最终拿定主意向我解释道“因为我的导师,那个教给了我从温室里走出来的方法,帮助我看清了现实的人,他是这样说的:你既不是剥削者的同伙,也不是受压迫者的同伴,只有与这两者紧密相关但又不属于任何一者的你,才有资格评论这场变革的好坏。”

好,关键词get——导师。看来就是那家伙事先泄露了我的行踪。

但这导师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小杂种?为什么对我的事情那么了解?是我认识的人吗,是敌还是友?

“笛手先生,你知道吗?每一年的冬天都有数百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在我看不到的街角冻死、饿死,而我却浑然不知。我就那样像只金丝雀一般安逸地躲在笼子里过了只属于我的十七年。我曾经还天真的以为大家都会在圣诞节的时候吃上香喷喷的烤火鸡,以为大家都会在平安夜的时候收到爸爸妈妈的礼物,直到现在……你能理解我在看清了这个国家的运转方式之后有多么震惊,多么惭愧吗?你知道我那毫无作为的十七年生活,是牺牲了多少人的一生才变得如此安逸的吗?就算再借给我一百双手也数不清……这种不讲理的日子,真的够了……”

安娜说着说着就潸然泪下,她自责、她内疚,明明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明明这一切都不是她造成的。但她心中的良知还是在用力抓挠着她作为人的底线,批判着她曾经活在别人牺牲之上的事实。

头巾男伸手扶着她的肩膀,表情同样一言难尽。

我也无法否定她此时所流露出的感情,无法将她如此真实的倾诉视为演技。因为我听到的是一个深深厌恶着丑陋行径的少女所发自内心喊出的声音,比真金白银还要真。

但你既然已经如此坚信了体制的错误,那又为何需要我的看法呢?你明明已经找到了答案,明明已经知道了自己该怎么做,却还不惜对我这样一个初次见面的男人倾诉那么多?

有事相求?我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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