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道被铁闸所保卫着的侧门升起，旋即又放下，数名骑手从这侧门中离开了城池的保护。

雅诺什等三人沉默地停在原地。

在刚刚，这位拥有紫罗兰色眼睛的灰沼公爵已经向两位手下解说了目前的情况。

目前，通过围困来饿死法尔默城墙中的守军是肯定无法做到的，先不说城中的给养如何，如今灰沼军队的给养几乎都是来自于当年的水贼团队的巢穴，即沃尔特自由市——未来雅诺什希望重新修造城墙，将它称为卡洛琳堡——如果持续围困，确实无法确定是法尔默的给养先行耗尽，还是这近一万人的大军的给养穷竭。

而强攻法尔默市，虽然最后肯定能够取胜，但却需要消耗大量人力。

同时，无论是选择哪一种方式，这位年轻的灰沼公爵都必须对抗维特海姆十九世的怒火。

尽管他知道，也许国王——父亲——可能会保护自己，但一想到自己需要由他来保护，他就只欲作呕。

因此，雅诺什根本就不准备攻打法尔默市。

他要做的，只是希望与法尔默市达成物资给养的供给协议罢了。

有些人会认为，想要与曼纽尔达成协议是一种天方夜谭，因为在数百年前，他们来到阿比尼半岛之时，曼纽尔的国王也曾经向多兰帝国的皇帝效忠过，但在之后，曼纽尔羽翼渐渐丰满之后，便立刻背叛了。而当布莱恩一世“制铁者”将曼纽尔的军队彻底摧毁之后，他们曾又发下过一系列极其严苛的誓言向帝国宣誓效忠，但在暗影笼罩爆发后，甚至还未等在蒙塔巨城之战中阵亡的布莱恩一世下葬，曼纽尔就又撕毁了和多兰帝国的一切条约。

但雅诺什知道，这并非因为曼纽尔人毫无契约精神，甚至也并非因为曼纽尔的高层领导者们没有契约精神。

圣族是不同于人类的。因此，无论是圣族与人类定下了怎样严苛的协议，甚至是圣族怎样朝着神明发誓，都可以在日后直接视为未曾发生——这是圣族们约定俗成的规则。但圣族和圣族之间则不同。当一个圣族与另一个圣族定下誓约时，如果有人背誓，则其本身及其至亲都将受到诅咒——这对于往往都是近亲相婚的圣族而言，是极端强烈的誓言，尽管没有人真的确认过，但这誓言据说被某种古老的魔法维系着，几乎不可能被违反。

兹比勒二世不是圣族，“制铁者”自然也不是，但雅诺什是。

即便母亲已经被从族谱删去，但这，仍然无法改变雅诺什的血管中流着最为上位的圣族，当今圣王的长女，卡洛琳.维特海姆的血液的事实。

很快，骑手们便到了雅诺什面前。

风很大，将为首的圣族绣金线的白色袍袖吹得飘舞起来。

“您好。”雅诺什微微欠身，始终直视着面前的男人的眼睛，随即抬起头，淡金色的额发在凛冽的风中飘动。

“您好。”亚赛极同样欠身。

这是作为上位圣族之间所必须的礼仪。

“您认为我送入城中的信件当中所规定的那些内容是否让您满意？”

在信件当中，规定了法尔默作为城池的中立性，从法尔默出发的商队必须向灰沼公爵缴税，法尔默不得干涉灰沼泽中的自由市以及定居点，必须接纳进城休息的灰沼部队以及法尔默在任何时候只能以平价向灰沼出售给养的承诺，而相对的，灰沼公爵的军队也必须尊重法尔默的中立性，如果杰尔维的国王决定征伐曼纽尔王国，则灰沼公爵不能出动军队攻击法尔默，并且会通过信鸽给予法尔默通知。

“撤军，然后我们可以再谈谈。”亚赛极扫视了一眼雅诺什后方黑压压的军队。年轻的灰沼公爵将最精锐的雇佣军团放在前方，而征召兵放在靠后的位置，这造成一种雅诺什的所有军队都是精锐部队的假象。

“当您接受这个协议，我将即刻撤军。”雅诺什的声音平静，手看似随意地搭在剑柄上。

“我们所派出的斥候呢？”亚赛极质问道。

“目前正在我的军营中暂且歇息，我的手下未曾伤损他们。”雅诺什微笑起来。“我认为我们的谈话还是暂且不要让圣王陛下干涉为好。”

亚赛极不禁咬紧了牙齿。

“那么您的想法呢？您知道，我尽可能地约束着我的手下。但我不可能永远约束他们。我想，如果协议破裂，恐怕他们便会开始攻城，而攻入城中之后，想要约束住他们也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雅诺什仍然保持着笑容，他知道，笑容是谈判能够成立的必要条件，尽管现在在亚赛极看来，这个笑容充满了残酷的嘲讽。

“有一条我无法做到。”亚赛极咬紧牙关，“如果圣王派遣我作为征伐灰沼的先头军队而我拒绝，我将即刻被撤换。法尔默保持中立是不可能的。”

“那么放宽条件。”雅诺什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如果圣王要求你们进攻灰沼，则你们派遣两只信鸽。一只到摩尔堡，另一只则到叶格布自由市，向我和我的军队通风报信，而我这一方的誓约不变。怎样，能够接受吗？”

亚赛极沉默了很长时间，有一瞬间杰拉特握住了剑柄，似乎在害怕亚赛极突然暴起刺杀雅诺什，而对方的随从同样握住剑柄。

“以太一之光，历代圣王与最尊贵的圣女殿下的名义，我接受这一誓约。”

最后，亚赛极说。

“那么，以太一之光，历代圣王与最尊贵的圣女殿下的名义，誓约在此时，此地生效，愿暗影吞噬背誓者，及背誓者所爱的一切的灵魂。”

“愿暗影吞噬背誓者，及背誓者所爱的一切的灵魂。”

誓约完成后，两人在马背上无言地对峙了片刻。

“我想市民们不会太过欢迎你们。”亚赛极道，“你们先付出三分之一金钱，我等将足够你们的军队和马匹食用的食品和草料送来，你们再付出剩下的金额。”

“我们没有足够的银密克托。”雅诺什回应道，而圣族的侍从还因为未曾料到这种情况而处在震惊中。“能用金莫林付吗？”

“我想长风商会有足够的银密克托用来兑换，他们的天鹅绒商队经常在杰尔维活动。”

“看来我们的合作未必是不愉快的。”

亚赛极转过身，没再回答他的这句话。圣族的马匹随即开始向侧门行去，侍从们也连忙跟上，但还有两位侍从留在此地，准备携行金币进入城中。

他知道，有些战场是在荒野和城楼前，而另一些战场则在杆秤之间——很幸运的，这一次他兵不血刃地取得了一个小小的胜利。

但各自由市随时都可能叛乱，征召兵的征召日期也已即将到头。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