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101.1.22,法尔默市】

城中心的高塔,就如同字面意思一般远离凡尘,执掌这座城池的上位圣族往往居住在高塔顶部,而执行神职工作的下级圣族则居住在高塔的塔身部分。

当然,塔并非只有塔顶和塔身。在塔底居住着服侍圣族的仆从;而塔底还有地下室,其中关押着这座城池所捉拿,等待审判和处罚的敌光者。

但即便是这样远离俗世如同灰尘般卑微的纷争的神圣之地中的居住者们,如今也听到了圣所外如同滚沸般的吵闹声和呼喊声。

圣族执行官,亚赛极.法尔默.维特海姆正在沐浴,熏香,更衣。

这是圣族所必须完成的许多工作中的一项。

在所有人的面前保持镇定。即便是在战场上被擒捉,即便是作为俘虏,与许多死囚一同等待处决,也要表现得如同一场平凡的散步。

在尊贵的,“最初的”圣女殿下的训令中,一次又一次地像这样提醒着每位圣族。

亚赛极希望这次自己也能做到。

他将光石挂坠和打磨得明晃晃地,映出雪光和日光的黄铜头冠与黄铜手镯戴到自己的额头和左臂上,再在内衣外套上一件到脚踝的,由圣女祝福过的宽大法衣,法衣外罩一件领口与袖口绣着金线的白色斗篷。当他终于满意地在银镜面前打量自己时,一位贴身仆人立刻膝行着,将他常用的金色手杖谦恭地举过头顶,递到亚赛极的右手中。

着装完毕的亚赛极离开更衣间,一位顶盔贯甲的战士见到这位尊崇的圣族,立刻双膝跪地,吻了圣族白色的袍底,随即才起身。

这是普通人问候上位圣族的方式,只有少数地位尊崇的外来者才能够被短暂地免去这项殊荣。

亚赛极静静地等待这位军官完成这仪式,随即才发问。

“年轻的军官,请告诉我为何卢瑟福没有亲自来见我。”

圣族执行官的地位就如同杰尔维和多兰帝国的领主,独揽一座城池或城堡的行政和审判大权。当然,曼纽尔王国的各城池也拥有城主这个职务,但曼纽尔王国的城主并无多少实权,更多的类似于领主手下的一位指挥官,负责城池和城堡的防务。

卢瑟福便是法尔默的城主。

“城主大人此时正在西门指挥防守。尽管攻城塔和重型投石车不可能通过灰沼泽被带来,但我们的守备部队太少,城主大人恐怕他一旦离开,敌人可能立刻突击。如果他们设法登上了城墙的一段,城池的情况就将变得十分危险,他告诉我,日后他会为自己的越礼向您请求宽恕。”

“很好,年轻的军官。”如果是平常,亚赛极会对这种蔑视圣光的行为大为光火——难道他认为自己那卑贱的世俗权威能够凌驾于圣族的权势,甚至敢于如同召唤手下一般来召唤这位尊崇的圣族?但如今的情况大为不同,亚赛极还并不是那种视权威高于安危的人。“我宽恕你的城主大人,但牢记圣女训令第四章第二十一节。‘我等取胜所依靠的并非烈焰与刀枪,而是我等对圣光的追求与向往。’”

“是,圣主。”军官谦恭地低下头。

随即,亚赛极将权杖背在背后,站在高塔的落地窗前俯瞰。他能够看到街道上有成百上千人忙碌地穿行,他们大多数都是准备逃回家中关好门,闩上窗户,然后希望自己能够躲过一劫。有一瞬间他想要以圣族的权威命令所有这些市民走上城墙,这样他就有了比城外的敌人更多的军队。不过理性随即提醒自己,这样的一支乌合之众不仅不能够守护这座城池,还会在敌人占据上风时加速致命的军队溃退。

亚赛极紫罗兰色的瞳孔很快转向军官。

“年轻的战士,让我们去西城门。在路上,详细的告诉我一切。”

“是,圣主。”军官再次躬身,随即走下塔楼,为圣族执行官带路。

“敌光者从灰沼泽而来。”在几位仆人的随侍下,亚赛极和军官顺着塔楼的旋转楼梯向下行走,军官一边行走一边解说。“他们停在距离城池数里的地方,推测他们是原本停留在灰沼泽中,随后彻夜行军离开灰沼泽,推进到了城池附近。城主大人曾设想过突袭这些正在饮食的敌光者,但敌光者十分警惕,所有城门附近都安插有哨卡。”

“他们的人数呢?”亚赛极询问。

“圣主,我等派出的十多名斥候都未曾回来,也许被敌军的机动部队捉拿,也许已经殉难。从城楼上看去,他们的数目至少有三千或五千人,也许更多。”

尽管亚赛极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表情,但他的心中也产生了一丝忐忑。

城池的守军只有一千人,这其中还有一部分是比守军更加糟糕的护卫,一旦开战,如果战事占优,他们尚能维持战线,若是战事不利,恐怕他们就只能后撤逃跑。即便是这三千或五千人没有合适的攻城武器,而法尔默的城墙足够坚固......他摇了摇头,驱散了自己下一步的想法。

“年轻的战士,无需为你的同袍忧虑。圣女训令第九章第四节,‘即便暗影之子的千手举起千面盾牌,笃信之人也必然能够找到盾牌的缝隙。’敌人穿越了灰沼泽,也许敌人已经欠缺给养即将崩溃,否则他们会立刻开始突击。”

“......”军官没有回答“是”,可以看出他心烦意乱。仆人们已经为这位圣族的执行官准备好马车,而军官则骑上战马,飞马回到城楼之上报信。

很快,亚赛极便穿越如今已经变得空空荡荡的街道,来到法尔默市的西门。

西门城楼上,如今许多士兵正将刚刚从集市上运来的一车分成十多桶的油搬运到城楼之上,而几位匠人正忙着给那些已经多年没有使用过,此刻已经上锈了的弩炮和重型弩上油。亚赛极快速走过城楼,他听见一位百夫长正在猛烈的冷风中对手下的卫兵们喊着要怎样将热油洒在通过云梯攀爬的战士身上。

无论如何,在战斗很可能一触即发的时候,进行这样的教授未免有些为时过晚。

“目前的情况如何?”

他很快便找到了卢瑟福,后者正和两位工匠商讨弩炮放置在何种位置。

见到这位尊崇的圣族,两位工匠立刻要跪下亲吻圣族的袍底。

“圣女训令曾言,‘事急从权’。你等继续进行你等的工作。”亚赛极挥挥手让两名工匠离开,紫罗兰色的眼睛凝视着眼前身披重甲的指挥官,即便是他什么也不说,卢瑟福也明白他是准备听自己回报工作的。

卢瑟福穿着面甲,从甲缝中只能看到他棕色的眼睛和有些干裂的嘴唇。

“圣主,请原谅我甲胄在身,不能施礼。”卢瑟福说,声音在风中被吹散。“目前我们的人手不足以完全防守所有城门,我将主要部队布置在西面和北面,因为敌人正处在城池的西北侧,并且西侧的两个塔楼的状况很差,只能布置更多部队在女墙上......东面则交由守卫官和城市卫队。但南面缺乏防守。”

“从西面和北面抽调部队,形成一支机动部队。即便是塔楼的状况再差几分,他们也仍然没有能力击穿城墙,只能顺着云梯爬上来。我们能够比他们更快地将部队派遣到即将被攻破的城墙。”

“是,圣主。”卢瑟福想了片刻,轻声说。

这之后,亚赛极又与卢瑟福谈论了许多城防工作。

他承诺将圣族所储存的大量圣油交给卢瑟福的手下,让他们将它们煮开,然后用它们点燃围攻城池的战士,此外,他也派遣手下召集市民,如果敌人决定不惜伤亡的撞击城门,那么城门的破损必须有人修补——如果就连城墙上的人手都不充足,那么就只能由市民们担任起这个任务。

城门已经很久没有修缮过。亚赛极不禁暗暗后悔起自己在修缮高塔时所浪费的那些金钱和人力了——不过现在不是进行自我检讨的时候。

“圣主,这里已经不再安全。请立刻前往高塔,我等将守护您到最后一刻。”

远处的军阵动了起来——亚赛极看见站在城楼上紧握着十字弓的一位年轻战士握着十字弓柄的手指都在颤抖。

这样一座城池也许能够抵抗五千人的攻击。但如果对手是一万人呢?这座城池坚固,强悍,但有太多没有修缮过的地方了。许多警戒塔内部长着蜘蛛网,浓烈的霉味和灰尘呛得其中的战士睁不开眼睛,弩炮生了锈,木门的上端已经有些腐烂......

可是,移动起来,向城池发动攻击的,并非那黑压压的,如同等待着鲜血的群狼的军阵。

准确的说,只有三个人。

为首的男人操纵着他那肤色赤红的马匹稳稳地停下,刚好停在十字弓和猎弓的射击范围外。

随即,他摘下沉重的头盔。这一瞬间,亚赛极有些惊讶,甚至想要喊出来。

那美丽的,紫罗兰色的眼睛,就如同圣族的瞳孔颜色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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