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渐深，而雨后的空气，也带着一股难言的凉意。

帝国的十二月，正式迈入了冬季。

站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贝蒂紧了紧身上的衣裙，目光幽暗的如同深渊。

“你的身边，没有朋友。”

“…如果你可以在接下来的试炼中活着回来，那么我就告诉你。”

恍惚之间，又似乎看到了她最看不透的两人的脸，他们所说过的话也隐隐再次回荡在耳边。

少女看向抬头看向了天空，理所当然的并未看到星空这种东西。

帝国的辉煌，淹没了最纯粹的美景。又或者仅仅只是因为，今天是阴天。

“久等了。”也就在此时，伴随着清脆声音的响起，黑长直的女仆出现在了少女的后方。

贝蒂没有看她，只是缓缓的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恩。”

似乎是有些奇怪她的反应，尤菈略带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却也并未多问，只是轻声道：“是直接回去吗？还是去帝都的其他地方逛逛？夜晚的帝都，也是很热闹的。”

夜晚只是一种伪装，隐藏这平静之下的，是最为热烈的喧哗。

只是…

“回去吧。”

并未因为尤菈的话而升起任何的兴趣，贝蒂的表情冷漠的有些异样。

尤菈歪了歪头，不过最后自然也是完全没有反驳。

任由黑长直的女仆为自己拉开车门，坐进车中靠在柔软的座椅上，金发少女看着车窗外的一切，表情略有些茫然。

又或者，她只是有些失去了方向。

压力太重，负荷太大，人总会累的。

贝蒂并不是机器，所以她也会因为某些偶然而感伤，因为一些事情又或是话语而迷茫。

现在的感觉，更像是被世界所孤立。

又或者该说，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这个帝国还是所有的一切，贝蒂都无法抱有归属感这种东西。

毕竟她原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之所以战斗至今，也只是单纯的不想死去，单纯的不能死去。

因为畏惧，所以活着。

但是这种感觉，真的很累。

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似乎整个世界唯独只有自己是个外人，两者之间存着着天堑般的隔阂。

说到底，何其悲哀。

人类是群居的生物，喜悦也好悲伤也罢，终归是脱离不了群体这种存在。

正是因为如此，才可以称之为人类。

而现在，自己正在变成一个怪物…

看着自己的手，贝蒂的眸子略带空洞。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其实是处于一个很危险的状态。

就像是之前，她为什么可以这么快接受自己变成这副外貌的事实，之后甚至是面无表情的收割着一条又一条的生命呢？

真正迈入战场，肆意屠戮的时候，她奇怪的并没有任何的感觉。

沉稳，熟练，一击必杀，毫不留情！

冷漠的仿若是已经经历了千百次的刽子手，甚至当血液沾染身体时，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明的兴奋。

自己是…变态吗？

明明记忆中的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最多也只是在餐桌之上宰过鸡鱼。

但是曾经生活在平和年代普通至极的她，如今却也算是杀人如麻，身上沾染的鲜血或许一辈子都洗不干净。

为什么没有感觉？

或许，在她最初醒来的时候，这具身体与其中的灵魂就已经开始坏掉了。

据说，当人类接受不了某种东西，又或者是无比强烈的想要否定某种东西的时候，他们的精神就会发生相应的变化…

也可以称之为……扭曲！

情感这种东西，就算是人类自己，也根本无法说清到底是什么不是吗？

仅仅只是激素分泌下的刺激？又或是涉及到灵魂这种玄奥的东西…

人类本身，就是一个迷。

贝蒂很多次也都会想，或许并不是自己真正接纳了如今的自己，仅仅是因为自己不得不去接纳现在的自己。

所以，未知的变化就产生了，并以此分裂出了更多的东西，让她逐渐变成了如今这种模样。

所以，贝蒂从不认为自己是正常人，这具身体中盘踞的灵魂如今早已经是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模样。

只是就算如此，她也想以正常的方式生活下去，之前的一切也都是以此为目的。

在回到帝都，脱离的那让人麻木的地狱，她也曾一度想过这种平缓的生活中，或许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找回真正的自己。

或许改变了很多，但是那至少会是正常的，还可以称之为人类的存在。

但是…

实验的异变，盖娅的出现与融合，古魔导的渊源，以盖娅为中心的层层暗流。

循环不断，往复不息！

暗处似乎有一张大手，它死死的掐住了少女的脖子，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重重的压抑之下，贝蒂内心的裂缝也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大，难以愈合！

她无法保证，自己会不会有真的坏掉的那么一天。

而从目前的形式来看，那一天似乎并不算遥远的样子…

缺少的，也只是某个足以破坏平衡的东西。

就像是在拼积木一般，上面已经累积了高高的一层，看起来似乎很平稳。但是如果此时不是向上拼，而是从最下方抽掉那么几块的话…

无疑，全部的积木都将崩塌！

如今的状态，大概也就是和这种差不多的样子吧。

看起来很正常，但是如果被抽掉了关键的东西，之前构造的一切都将碎裂。

只是可以做到这点的到底是什么，事实上连少女自己都并不清楚。

是这个国家？还是某个人？

贝蒂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归属感，说到底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也不过只生活了三四年而已，而且大部分的时间还都是在枪林弹雨中度过。

如此的话，说什么归属感、爱国情怀之类的，似乎也是太过可笑了一些。

当然在不危及自身的情况下，帝国无疑可以满足贝蒂很多的东西与要求，这也是她站在这里的理由。

此外，先不说这些乱八七八糟的东西，此时却也是到了该抉择的时候。

是继续选择帝国，还是…

混乱的思绪，各种东西在少女的脑海中一一闪过。

她的指尖下意识的覆盖上了盖娅的位置，透过体表的衣物，似乎有一股奇异的温热自指尖蔓延。

“选择谁…似乎都是一样的。”

没错，所以人在意的都并不是她，而是盖娅！

一切皆因为盖娅而存在，她也只是被波及进来的可怜虫而已。甚至因为盖娅的原因，而完全无法摆脱。

蕾说的并没有任何的错，她的身边根本不存在朋友这种东西，从始至终都没有。

这一切，全部都是为了盖娅。

如果没有盖娅的话，现在绝不会是这般模样。

当然并没有如果，盖娅现在已经与她融合。如今，也早已经没有了任何的退路。

那么是顺从这一切去寻找那可能的希望，还是做出另一个或者注定悲哀的选择？

朦胧的想法开了一个头，就再也不受控制，仿若疯狂生长的藤蔓一般在少女的灵魂中生根发芽。

疯狂的种子早已经埋下，现在需要的只是更多的浇灌，直到…开出那绚丽至极的花的那一天。

“恩？刚刚您有在说什么吗？”在少女陷入朦胧的时候，开车的尤菈微微转过头，略带疑惑的轻声问道。

贝蒂深吸了一口气，朦胧散去，小脸抬起之时满是平静。

“没有什么哦。”

“是吗？”尤菈貌似仍是有些疑惑，不过她本就不是爱刨根究底的性格，所以也并未多问。

而在她转身的时候，金发少女原本柔和的表情，也是重新归于冷漠。

她再次看向了窗外，眼睛中带着的是谁也看不懂的光。

朦胧一片，混沌而不可琢磨。

不过很快的，闪烁的异色就被夜晚所淹没掩盖，什么都没有留下，仿若之前的仅仅只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