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不需要更进一步抬起头去看看他的白发和红色瞳孔，抹茶便已经能够判断抓住自己的男人是谁。

“松开。”

这句话当然不是苍白无力的反抗，而是命令。

甚至凌驾于语言的速度，刚刚放在盘子上的，四寸长，拥有五根齿的，其上还沾着一小块核桃碎片的餐叉，此刻正在青年那诡异的红色瞳眸间轻巧地游走着。白发青年下意识地闪避——可是餐叉如影随形，他刚刚向后仰头，餐叉便如同瞬间移动一般地高速地瞄准其双眼，可以想象，抹茶会毫不犹豫地刺出，让青年的左眼或右眼充满真正的红色。

心胜于物，抹茶默念。

名为玛尔的魔道元帅，事实上完全没有教授自己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法阵和附魔技巧。

对于抹茶来说，没有适合她刻画的法阵，正如同没有适合她使用的咒语。因此，她能够发挥出多高强的战斗力，几乎完全取决于她的心境。

这些，据说都是从那位一百年前的，据说名叫圣洛蔓的女性身上所了解到的，关于“De fenormale”，也就是所谓的精神法术的基础知识。

“是......抱歉。我不希望你烧着它。”

白发青年讪讪地出声，抹茶不禁有些脸红。

毕竟如果真的让桌布烧起来，恐怕不仅自己和哥哥所需要缴纳的款项又多出了一筹，更会让礼堂中的每一位魔道大师和见习法师都认识自己——从这点看来，自己倒必须感谢这个青年了。

也是因此，当青年坐在她身边大约一臂的距离时，抹茶并没有拒绝。

两人就这样尴尬地坐在桌边，看着一道道或被吃空，或因为上得太晚而根本没有动过的菜品被仆人们送到后厨，抹茶用餐叉小块小块地叉起糖浆饼送到口中。

她意识到身边的青年正看着自己，努力保持自己的坐姿挺直。

无论怎样，她也是一位贵族家庭的女孩，虽生于乡野，对于礼仪，也并非完全没有掌握。在白发青年规规矩矩的将双手放在蓝色长袍覆盖的膝头上时，她也不太好直接说出让青年走远些，不要妨碍自己的话来。

最终，还是白发青年最先开口。

“关于抹茶小姐的哥哥的事情，我很抱歉。”白发青年略显遗憾地出声，“当时，是他先对我拔出剑......我当时上了头。我不应该对已经失去抵抗能力的人更进一步的出手。”

“我想这话你应该对哥哥说。”抹茶冷淡地回应。“而且，哥哥不是会随意拔剑的人，无论是向弱者拔剑，还是向强者拔剑。”

此时，几乎所有餐点都被撤下，抹茶将最后一小片糖浆饼送入口中，将空盘子交给了前来收取餐盘的仆人。

几位手持七弦琴和长笛的歌手走到大礼堂的尽头。他们开始轻柔地演奏。一瞬间，抹茶想到了去年和哥哥一起前往调查康诺查废墟时，那个苍老的游吟诗人的歌唱。

“呃，当然如此。”白发青年显得很尴尬。“在抹茶小姐，还有抹茶小姐的兄长......应当叫晓晨先生吧？二位的眼中，想必我正在进行一场霸凌......但事实并非如此。”

面对抹茶略带疑惑的眼神，白发青年带着某种近似庄严的情感出声。

“是的，并非如此。请允许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叶瑟留。魔道元帅之眼。按照魔道元帅阁下的命令，我在毕业后仍留在校内，参与到不同的讲座中，检查各种疑似间谍或被认为有可能威胁到查尔兰魔道学院的存续的个体。”

“魔道元帅之眼.......”抹茶转过头，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试着缓和气氛。“怪不得眼睛是红色的。”

“呃，这个是巧合，巧合......”谁知见抹茶的脸上微微露出笑容，叫做叶瑟留的年轻人的脸竟然红了起来，他移开目光，不去和抹茶的眼睛对视。“当时，欧菲莉亚小姐确实展现出十分奇怪的特性......一言不发，同时不断地进行笔记，我开始怀疑她可能会尝试以手抄的形式复制魔道学院内部的某些珍贵对话录和手稿，所以，我就想要检查她的笔记，可是她怎么都不愿意，我让她念一个咒语，她也无法做到。正在我想要进一步质问时，晓晨先生便进到了教室中......他的怀疑当然是合理的。”

“欧菲莉亚不是间谍，她只是有些口吃而已。”

“当然，当然。现在我不可能再对欧菲莉亚小姐做什么了......”

抹茶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叶瑟留对话，目光却四处游移着。

她想要立刻找到哥哥，然后理由充足地从这个对话中逃离开去。即便叶瑟留解释了这一大通，让抹茶对这位白发青年的负面印象稍稍消退了，但第一印象往往能够决定一个人的好恶。事实上，只是出于礼貌，抹茶才没有起身离开。

乐手们的乐曲渐渐转为悠扬，带着一丝魅惑的气息。

在这悠扬的乐曲中，少年们和少女们开始无师自通的翩翩起舞。

晚宴最终往往以舞会结束，这点抹茶还是清楚的，可是以前，抹茶就只和哥哥一起跳过舞，上一次，还是在去年的三旬节了。

“......以上，我想请问，抹茶小姐能够原谅我吗？”少年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将抹茶从三旬节那燃烧的蜡烛，费拉蒙大爷的苍老歌声和刚刚从春天的地面中破土而出的青草幽香中拉了出来。

“原谅你了。”

抹茶心不在焉地回答了一句。

“那，我能有这个荣幸向你发出邀请吗？抹茶小姐。下一首乐曲很快就要响起，据说，这是你们多兰帝国的英雄，‘荣冠骑士’司库夫在受到皇帝的赏识之前，让他所养着的鹦鹉吹奏出长笛的曲调，自己则一边弹奏七弦琴一边歌唱，献给林间居住的少女魔法师莉莉安。据说，她也是如同抹茶小姐一样，会在每天清晨起床，将自己美丽的黑发捆扎成一束......原本这位少女几乎从来没有对骑士笑过，但当她听见鹦鹉所吹奏的滑稽的曲调的时候，她终于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