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
多明尼克嘀咕着嘴巴，想要说出些什么，可是心里的话一到嘴边就仿佛从肺里吐出的空气一样，瞬间便飘散了。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一见到酒馆里那么多陌生的面孔就会感到恐慌，就会拼命地想要逃跑，不顾一切地想要逃跑呢？那种感觉，就好像心中有一张被油浸满的纸，那些各种各样陌生的脸，尤其是它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简直像极了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焰，只是稍稍靠近，就能够将自己心底的纸烧到连灰烬也不剩。
所以他只好低下头，像一只小猫做错了事一样站在修女身旁，亮银色的长发正好能够盖住他的脸颊。
“好了，埃布尔，咱们只是把多明尼克送到尼科尔斯就行了，对吧？”修女的眼睛闭着，朝着埃布尔的方向说道。
“多明尼克自己的事情，让多明尼克自己给自己解释，不行吗？”
温和的声音传过多明尼克的耳朵，于是他慢慢地抬头，看向修女的面孔。
修女好像也意识到了多明尼克的视线，扭过头来，用手指把一缕金黄色撩到了她的耳背之后，依旧闭上眼睛，对着他甜美地微笑了。
眼前的修女是叫艾德琳对吧？看着那个微笑，多明尼克这样想到。她之前不是说过，说过她自己就是那样眼袋里包着两颗看不见的眼珠，在街上爬跪着乞讨的吗？在那种看不见的恐惧里，面对着每一天都要填充胃袋的问题，面对着下一秒，看不见的死亡有可能就直接向他扑咬过来的威胁。她究竟是怎样度过那每一天的？在一个被扔满了赃物与垃圾的小角落里等死？在自己印象里的街角里，浑身脏兮兮地爬来爬去？能够猜想到别人厌恶的目光，可是又看不见？
那她现在又是怎样站到自己面前的？如果换做自己，视野被漆黑装满，还要担心着下一刻就会死亡的威胁，恐怕自己连一天都撑不下去，就会被自己的恐惧所杀死吧。
最重要的是，已经经历过那样漆黑得，无论是视野还是希望都是那么漆黑的时期的人，究竟——究竟为什么会对别人露出这样的微笑啊？！
看着那个笑脸，他莫名地对艾德琳的经历产生了既视感。是不是自己，也在某一个时期，过着绝望一般的生活呢？
而那股绝望，莫名地觉得，与自己这被人**的身体有关，也与那个自己想要去救的女孩有关。而它们此刻，都好像尘封在自己的脑壳里，或许只需要某一个契机，那些记忆就会重新浮现在眼前。
……
“明天，明天我们就把你送到尼科尔斯。”修女微笑着，头伏在枕头上，金黄色的长直发一直铺展到半张床铺，正对着多明尼克说道。
此时的他，正和修女一同躺在同一张木床上。埃布尔和黑短发把他们送到教堂便离开了，其实也不用他们陪送，村里的小路上已经没有任何人了。教堂虽然大，但是他刚刚就能看出来其实破败无比。能够让人睡觉的地方只剩这一张床，而且多明尼克只是扭动一下，床就不停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哦…”
他知道，自己一到达尼科尔斯之后，就会与修女他们一行人分开。埃布尔他们没有任何理由继续陪着自己，而自己一到那里的理由便是寻找那个【蝴蝶精灵】了。
“那就快点睡吧，明天早上还要早起。”
听到修女的这句话，他也渐渐感到了一些困意。一天的经历太多，狮鹫兽，酒馆，古堡。但在眼皮快要闭上的时候，正对着修女的他，眼睛还是看到了修女的正脸。
精致的脸型，小巧的嘴唇，还有长长的睫毛。白色的皮肤之下，多明尼克甚至能看到几处浅浅的伤疤，那是她在乞讨的时候留下的吗？白色的皮肤一直延伸到她的肩胛处，凹凸有型的锁骨就暴露在空气中，显得修女的体型相当瘦弱。
当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那个关键部位的缺失，从而导致了雄性激素分泌的减少，虽然他和修女正躺在一张床上，但他的内心比在尸体堆里睁眼看见那个头颅还要平静。
慢慢地，他不想睡了。他想思考一下自己，没错，是自己。
自己的脑海中已经浮现过两个他曾经应该认识，而现在不认识的面孔。其中，有一个女孩好像是在带着虚弱的自己在一起，在一起做什么呢？好像是在逃亡吧。而自己那时为什么那么虚弱，那个女孩为什么要帮助自己，那个女孩是谁？他从中想不出来一点点思绪。
而另外一个女孩，不，应该说是女性妖精。应该是她把自己从酒馆中救下了吧。她为什么要来救自己呢？自己又是为何像一条狗一样被锁在酒馆的柱子上呢？
这之后，那个精灵女好像还成为了自己的老师，自己想起那个片段的一刻，她正在为自己讲解恶魔的知识。这时候，应该是在那个精灵女救下自己之后的事情了吧。难道说，自己把她认作为老师了？
还有他一醒来，就跟随着自己的【蝴蝶精灵】，现在她在哪？自己是否应该信任她？真的听从她的，到尼科尔斯去？
他慢慢思索着，眼睛依旧盯着修女的脸庞。此时，均匀而缓缓的呼吸声传来，虽然修女的眼睛依然闭着，但是此刻他猜想修女一定睡着了吧。于是他把身体扭过去，也准备睡觉了。
但他还是睡不着，脑中还是在思考。还有那个追杀他的金发女人，自己明明被切成碎片了却奇迹般地获得了意识，等等……这些所有所有的问题的关键，都好像指向了一个称谓——魔女。
一想到这两个字，他的脑里就莫名地感觉害怕，却又感觉熟悉；感觉似曾相识，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就是这样不断矛盾的想法撞击在他的脑海里，让他想要将这两种矛盾调和！只要自己不断取得记忆的话，他相信，自己一定会将这两种矛盾整合为力量，那种让他不再对任何都害怕的力量！
就在他这样想的突然间，像是臂膀一样的东西从空中轻轻地砸向了他的脖子。
怎么回事？
他扭过身去，同时，一阵阵响亮的打鼾声从修女的方向传来。
他的身旁，修女正摆出了一副极其狂野的睡觉姿势。双手双脚大大的撑开，嘴也大大地敞开着，口水从其中不断地流淌到枕边，被子也被糟糕地掀起，只是盖住了几个关键的部位。
听着那几阵极不协调的鼾声，多明尼克慢慢地躺下，闭上了眼睛。看着修女那糟糕的，与她的形象截然不同的睡脸，慢慢地数起了她的睫毛。
“神…神父大人……”
修女小声地说了句梦呓。
……
第二天一大早，多明尼克便无奈地坐在教堂的长椅上，修女正惊讶地看着他的长发，睡了一个晚上竟然没有一点点乱。而他，则有些悲伤地看着桌上碟子里的东西。
盘子里一大团黑色的东西是什么呢？像是人脑一样，黑色物块的表面凹凸不平，甚至还有黑色的汁液不断从肉的缝隙里流出，溅在洁白的盘子上。这种东西，真得能当作早餐吗？
“唉。”
如果自己不吃的话，修女她一定会不高兴吧。所以自己唯一的选择就是吃掉盘中的这一团组织。
“这可是巨魔的脑袋哦，是埃布尔他们早就送来的。”修女一边说着，一边朝他这里递来了刀与叉，“听说非常有营养。”
他双手拘谨地抓住了修女递来的刀叉。与此同时，天边也泛出了一道专属于清晨的曦光。朝着教堂这里照射过来。
那道曦光，正好穿透了破碎的彩窗，从五彩缤纷的彩窗的一角传进来，照撒在教堂快要腐烂的地板。
透过那个彩窗的一个角落，他微微抬起头看到了，埃布尔和黑短发已经准备好了马匹，也在晨曦之下，倚靠在教堂门口的树干上，等待着他和修女。
所以，不想让他们再等待的话，自己必须吃完这个巨魔脑了！不想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就去找机会了解，找机会寻找自己的记忆！
多明尼克提起刀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