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是在这种糟糕的环境下，暮夜也穷尽了自己的努力，为自己和姐姐争取本应当属于姐弟二人的利益。

如果是在公平的环境下，那么暮夜不会畏惧任何人，即便对方是来自宫廷的学者，也是如此——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将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投入到学习各种知识和论辩技巧，除了天生虚弱而无法长期在外活动的暮夜之外。

于是，面对着自作主张地坐进了商会会长的办公室，并自称自己为“会长”，对姐弟二人露出那似乎从生下来就未曾清理过一次的，黄的有些发黑的牙齿冷笑的费恩，暮夜申请了城中的圣族执行官，亚赛极.维特海姆的裁决。

他以为，至少是自己所曾经见到的这几位圣族，曾经无论对父亲还是自己都十分客气，甚至友善的圣族，是足够公正的。

他犯了错。

暮夜穷尽自己的精力进行的论辩令费恩哑口无言。于情于理，会长的继承权都不应该来到费恩头上——在场的每个人，除了那位坐在高台上低垂着头，看不清面色的圣族和台下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费恩副会长之外，都被说服了。

大概也是因此，当高台上的圣族沉默着，将手指指向费恩，宣告自己的判决之时，那个丑恶的男人，会放肆地发出笑声。

暮夜愤怒地想要越过众人，撕碎那张丑恶的脸。可是，他的愤怒无处可发。地上似乎流溢出即将决堤的红色，呼吸也变得沉重不已。许久，他才意识到，那并非地面变红，而是自己因极怒而吐出的血......

感觉到了背后传来的温暖。

佩戴着银质手镯和光石挂坠的双手，沉默地环绕住自己的身体，在严冬里带来微弱的暖意。

可是，她的脸却是很冰冷的，就像是这桌面上的积雪，和冬季的空气一样。即便是隔着围巾，也能感觉到那寒冷侵入骨髓。

“又在想糟糕的事情了？”

环绕着自己的纤细双手，就像是因为太过寒冷而微微的颤抖着。暮夜隔着手套握住这双世界上唯一的亲人那与自己一样纤细的手，也许是感冒了的原因，暮雨吸了吸鼻子。

“以后咱们就不用操心这么多事情啦。小夜也可以不用努力准备论辩，查阅账目，可以一觉睡到吃午餐的时间了哦。”

尽管声音有些哽咽，但依然温柔。

暮夜的努力并非毫无作用。

暮拉斯在曼纽尔王国的北方，名叫柯兰的村庄中，有着一个小小的庄园。这个村庄在阿比尼半岛的最西北端，只要顺着这村庄再前进数十里，便是那著名的，“蒙恩宠者”维特海姆十一世为了抵抗多兰帝国入侵而下令建设的罗多城堡，再向前，便是多兰帝国的疆域了。暮夜还依稀记得自己小的时候，在暮拉斯难得的不需要带着商队四处奔波的时间里，他都会带着自己和姐姐一起去那个庄园里游玩，印象里如同巨人一般强壮又高大的父亲戴着草帽，顺着树干爬上去，从苹果树上将一个个硕大的，鲜红的苹果扔下来，而暮夜和暮雨便举着网兜在底下接着。

父亲并不擅长烹饪，可是，他在烤苹果派上却别有一番技巧。暮夜即便是现在，也还能记得那种酸甜酥脆的口感。

他们至少从商会中抽取出了暮拉斯的大部分款子，并且保住了这个承载着他们回忆的庄园。

尽管与商会会长所能掌握的权力和财富不能相互媲美，但也足以作为暮夜养病的费用，并让两人以寻常富户的身份度过一生了。

“抱歉，姐姐......我什么也没能保住。”

最后，暮夜轻声说。

“小夜做得很好哦。就算是父亲还活着，也会因为小夜的努力而感到骄傲哦。”

两人静静地，维持着拥抱的姿势站了片刻。

“该走了，小夜。马车在外面等着......尽可能的将书都带上了。”

这个承载着两人回忆的花园，等到天亮之后便不会再属于两人，而会成为新任会长及其家属的居所。与其在天明之后听着那个男人混着嘲讽的告别语，不如趁现在离开。

“走吧。”暮夜轻声回应。

他们要跨越整个王国去那个承载着回忆的地方。而这里，还有长风商会，他们都再也不会见到了。

最后留恋地看了被白色覆盖着的桌椅与书房，暮夜牵着姐姐的手，一步步踩着积雪离开，留下两行深浅不一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