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花孤儿院,晚餐时间,黑面包和小米粥依次发到每个小孩子的手中,今天是圣诞节,嬷嬷们搬来一只残缺着树干的圣诞树,用廉价的彩灯装饰,却并没有通电,因为电费在孤儿院里算是奢饰品了,孤儿院没有接通电缆,还保持着古朴的原始生活。

餐桌两侧各自点上一只蜡烛,蜡烛下方用黢黑的破杯子收集刺鼻的蜡油,烛火映红了两个小孩子稚气的脸蛋。

小女孩皱着好看的鼻子,她的心跳的很快。

“呐!川北君.....昨天借的书快还给我,书页最后有一句话绝对不能被你看到!”小女孩在心里不断地祈祷着小男孩还没有看到那本书的结尾她留下来的话。

“抱歉,我已经看到了,是‘川北君的睫毛真好看,我好喜欢呀’这句话么?”

“呜呀呀!混蛋!”

小女孩抓住小男孩的胳膊阻止他逃离,并且用自己的身体重量压住他:“敢调戏姐姐,我看你是活腻了吧!”

“投降....投降。”男孩微笑着说,故意装出一幅可怜兮兮的模样。

“这次饶了你。”女孩拍了拍手把书夺了回来,珍惜地擦了擦书本。“川北君既然已经读完了《百年孤独》这本书,想必感觉很深刻吧,写下一万字的读后感,明天晚餐之前交给我,如果违约的话,我会保证一个星期都不会和你说话。”

“啊.....”小男孩的面露难色,“上一次读完《雪国》也只是三千字读后感的标准啊,为什么会突然涨这么多啊?”

“别以为我是在故意报复才让你多写的。”小女孩双手抱着胳膊,粉嫩的脸蛋上樱花般的嘴唇嘟起,“《百年孤独》可是被誉为能与时间并驾齐驱、赛过时间的巨著,《雪国》是关于颓废和死亡的文学,这两个家伙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啦。”

“为什么不能相提并论啊?”男孩不满地抱怨,一万字对他来说压力不小,何况现在正值寒冬,用手写字很冷,男孩抱怨的同时往嘴里塞了一小块黑面包。

“你想想看,死亡终究是跑不过时间的呀,人死了之后一切都没有了,但是曾经活下来的时间可以留下来。”小女孩双手撑在脏兮兮的木桌上注视着小男孩啃面包,“说的简单点,那些活着的时间其实就是人类的记忆啦。”

“人死了,灵魂和肉体一同消亡,记忆储藏在哪里呢?”男孩费劲地咽下嘴巴里的黑面包。

“这里!”小女孩敲了敲男孩的脑袋。

“哦?记忆藏在脑袋里?我本以为它应该藏在眼睛里,或者文字里。”男孩耸了耸肩膀。

“藏在眼睛里不能算是记忆,那是记忆藏起来的情感呀。”小女孩说,“如果有一天我死掉了,千万不要难过呀,我还在你的脑袋里陪着你。”

男孩啃黑面包的动作忽然停滞了,他的双手颤抖,仿佛一只发条用尽的玩偶。

“喂,你又来了,我开玩笑的啦!”小女孩赶紧抓起男孩的手,利用自己的小手带给他温暖。

“壁炉的火快没有了,我去添柴。”小男孩抽出了手。

“别乱动,在这里陪我啦,我道歉好不好,我不该说这些让你难过的话。”

“昨天你问我如果你被要求嫁给世界联合帝国的皇帝的话,我该怎么办?今天你说如果有一天你会死掉,要我把你留在记忆里。”小男孩转身,壁炉的火跳荡在他的瞳孔深处。

“这世界上有一千万种如果,我就捏死一千万种如果。”小男孩的语气稚气坚定,“我不会把你留在记忆力,我会把你留在身边。”

小女孩开心地简直像扑倒他怀里狠狠地亲他一口,但她不能,她的泪水滚烫,像是预料到了不久的未来。

她别过头去,故意装作一副蛮横的模样:“装什么酷嘛真是的!我不管明天晚餐之前一定要看到你的读后感,不要再像上次一样了,上次的读后感像是一封情书唉,岛村的‘肌肤的思念’都被你拿过来用了,你想让我夜里睡不着觉么?”

“抱歉,岛村对驹子的爱恋太让人深刻了,太真实了,我想要追求这种真实的触感,就像把你留在身边一样。”小男孩说,“岛村迷恋的叶子小姐代表着‘虚幻美’,可结局呢?”

“结局里的叶子小姐葬身火海,雪国崩塌于大火之中,那是一种搭建在虚幻上的美,所以最后它干干脆脆地破碎了。”女孩低声说。

“是啊,所以我希望在十七岁之前接触到的,都是真实的你。”

小男孩顶着风雪走出临时搭建的食堂,其余的孩子们都在雪地里打雪仗,他一个人穿过长长的荒场,背影落寞。

小女孩走到壁炉边,拾起几根木柴扔到那团微弱的火苗上,火苗接触到干木柴立刻猛烈地燃烧起来,小女孩捂着脸蛋,晶莹的泪水从她的指缝间掉落,如同天上的繁星掉落人间。

“川北君,要好好活下去呀,没有我之后,也要依赖着文学,好好活下去呀。”

一团雪花黏在了男孩的后背上,虽然不痛不痒,但是男孩还是回头看了看这个胆子大的‘家伙’,在孤儿院其余孩子们叫他小魔鬼,都不愿意和他一起玩,谁会用砸雪球的方式来招惹他呢?

小女孩带着红框眼镜,抱着破旧的玩偶兔,声音有些发抖:“川北哥哥,祝你圣诞节快乐....”

“圣诞节快乐!玩偶兔妹妹。”小男孩并不知道小女孩的名字,小女孩似乎一直在躲避着他,每次他邀请她一起玩的时候她总是害怕地拒绝,她的怀里总是抱着那只玩偶兔,大概那是她的全部。

“川北哥哥和姐姐吵架了么?”兔子女孩嗫嚅。

“没,只是讨论着关于守护这件事情,你还小,长大后就会明白的。”

“守护是什么呢?”兔子女孩问道。

“守护就是用生命守住一道门,门后连一丝风都涌不进来。”小男孩犹豫着要不要摸摸兔子女孩的头,但伸出手的还是放下了,“所有的守护,只为了那个人在阳光下行走。”

“这句话出自东野圭吾的《白夜行》!”小女孩兴奋地说,“这本书我读完了,川北哥哥我厉害么?”

“真棒。”小男孩说,“看样子兔子妹妹也很喜欢文学呀。”

“比起文学,我更喜欢轻小说哦,里面的故事很温暖,比我的玩偶兔还要温暖。”小女孩开心地说,“将来我要成为一名轻小说作家,写出温暖的故事来!”

“如果是兔子妹妹的话,也许可以的。”

“川北哥哥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么?”小女孩忽然说,“如果我成为了一名轻小说作家,可以为了我写轻小说么?我想要当你书中的女主角,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

“当然可以。”

“我们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

小女孩伸出一只手,手腕内侧有一道五芒星般的胎记,她抱着玩偶兔开怀地笑着,她从未笑得如此开心,一时间就连雪花也因为她盛开的笑容而速度缓慢。

“嗯...上钩,上吊,一百年不变。”

拉钩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承诺方式,因为它可以绑定两个人的命运。

身穿白色警服的高官坐在林肯车厢里倒了一杯烈酒,在这凛冽冰寒的冬季只能依赖烈酒暖暖身体。

值得庆祝的是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那个看起来如同粉樱般美好的小女孩在药物的作用下陷入昏迷状态,破旧棉衣下半露着白皙的肩膀,还有那对从旧棉鞋里露出来的美丽小脚,以及安详美好的睡脸,令人联想到路边突厥花骨朵吐出娇嫩的花蕾,这种美艳使得白衣高官的小腹里的欲望蠢蠢欲动。

她真是一个可以挑拨起世上所有男性生物肮脏欲望的女孩啊,尽管她还很小。

等她长大了,她的美丽大概可以殃祸一个国家。

白衣高官的手轻轻颤抖向小女孩的脸伸过去,像是被蛇妖女王美杜莎迷惑的鉑尔修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欲,还好这个小女孩从小被送进由嬷嬷们和一群小孩子组成的孤儿院,如果那里面有一位成年的男性,这个女孩想必早被玷污。

在他的嘴唇即将接触到小女孩的额头时,突如其来的剑鞘把顶着他的下巴,把他的头抬起,小女孩带给他的美好幻想瞬间破灭。

“折木生!”白衣高官愤怒地怒吼,“你这是对教皇国的大不敬。”

“我阻止了你犯错,你还有三秒钟的时间对我说谢谢。”坐在车厢另一侧的男人收回剑鞘,同时轻声倒数,“1....2....”

白衣高官瞬间软了下去,这个来自蔷薇诗社的男人是蔷薇家族的领袖,他的名字叫做折木生,是如今时代最后一位‘炼金皇帝’,百年前帕拉塞尔苏斯创立了‘蔷薇十字会’,那是一个由代表完美的炼金玫瑰和经典十字架组成的学会,牛顿、布莱尼次、达芬奇都曾担任过部员,他们共同信仰着赫尔墨斯主张的炼金主义学,折木生还保留着最后的炼金主义学说。

折木生的血统来自英国,拥有着深邃的脸部轮廓和淡褐色的瞳孔,以及身上那件英国文艺青年们都青睐的savile row黑色风衣,风衣下修身的法意西装,尖头鳄鱼皮靴一尘不染照亮他同样梳理的干净利落的短发,以及只是一眼便难以忘记的,如同苍鹰的眉毛和玻璃碎片般的锋利眼神。

这么俊美的英国男人本应当像个二逼的文艺青年那样,骑着配好绿色标靶徽章的vespa文艺单车或者暴力的Lambretta摩托,背着一把米字国旗牌电吉他,留着邋遢的胡须和束成马尾巴的长发,耳机里播放着MODS祖师爷Paul Weller的精选歌曲,活跃在每个雨后的伦敦街道,对每个留着金色波浪卷的年轻女孩扭屁股抛媚眼挥洒荷尔蒙,他和女孩聊天的声音像是在作诗。

金发碧眼的女孩们如狼群般跃起,为他的英俊尖叫:“这家伙真他妈的一级棒!”

白衣高官没记错的话,折木生加入世界联合帝国之前还有着一个英国名字。

——伊万▪麦格雷戈。

可伊万▪麦格雷戈不能成为那般潇洒快活的人,文学家族无法选择自己的宿命,他在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就注定着成为‘炼金皇帝’,手握铁血的权利守护蔷薇诗社的兴衰。

他只能是折木生,这是生来为王的宿命,他无法选择自己的人生。

折木生手中的那柄古刀铭文为‘蔷薇十字’,这柄在法兰德斯战场上从约翰▪麦赫雷将军手中流传来下的古刀曾经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斩灭了三千德军战魂,据说折木生曾用过这柄刀斩杀过吸血鬼的领主弗拉德三世。

没人敢对这柄古刀不敬,即使白衣高官来自世界联合帝国,折木生一向恩怨分明,该杀的当杀,不该杀的当留,他一向守诺,‘蔷薇十字’已然出鞘,下一秒也许会斩掉白衣高官那只摸过女孩脸蛋的手。

“谢谢!”最后一秒,白衣高官低头,语气无比诚恳带着几分惧意。

“别客气。”折木生淡淡地说,“那个女孩不能碰,她是皇帝的女孩,想得到皇帝的女孩,要付出命的代价。”

“可你就看着这么一个漂亮女孩被老教皇压在身下辗转承欢么?老教皇年事已高,没几年好活了,我猜他不会把这个女孩留给新皇帝的,他会把她占为己有,他曾经买下五千名幼女的初夜,把她们的处女血收集起来与美酒掺和在一起,放在地窖酿造。”白衣高官注视着衣袖内侧绣着由双刃剑和荆棘花丛组成的联合帝国标志,忽然觉得它是如此不堪入目。

荆棘花语意为命运的折磨、灵魂的嘲讽,的确很嘲讽啊,这个由世界联合统治的教皇国家,将命运的基础建立在人民的幸福之上,而主宰着这个帝国命运的又是谁呢?

腐朽的皇帝?抑或是被魔鬼控制的傀儡?

“世界联合帝国的荣耀本就建立在肮脏之上。”折木生说完,闭上眼睛打算休息。

“我能问最后一个问题么?”白衣高官小心翼翼地说。“为什么迎娶这个女孩要出动十位文学大家族,皇帝是在担心么?应该没人会半路拦截我们吧?”

“会的,如果是那个男人的话。”

“那个人?是指那个流浪的文学世家么?”白衣高官低声说,“游侠‘废诗人’?他应该早加入蔷薇诗社了?”

折木生因为白衣高官的话语苦涩一笑:“如果那个男人愿意加入蔷薇诗社,我会亲自为他加冕,把皇冠戴在他的头顶,他才是生来当皇帝的人。”

折木生话音刚落,车窗外传来‘乓当’一声响,折木生回头看去,一个男孩气喘吁吁地站在车子后方,手中握着石头。

折木生曾经带着自己的女儿折木月衣参观过世界联合帝国新建的圣索菲亚大教堂,传说教堂地下最深处关押着魔鬼,他曾经在血池里看到过魔鬼的眼睛,现在他又看到了一次,在男孩的身上,他漆黑的瞳孔倒映着世界毁灭的模样。

车子还未驶出小红花孤儿院就被男孩手中的石块砸了数次。

“折木生,把这小子杀了吧,真他妈烦啊,追了一路了。”白衣高官愠怒,将高脚杯的烈酒一饮而尽。

“停车。”

折木生说完,打开车门走下车,凛冽的寒风席卷而来,他竖起风衣的衣领遮挡风寒。

“那个女孩是我的,你们凭什么带走她?”小男孩愤怒地大喊,用石块砸到了折木生的额头,锋利的棱角划了皮肤,折木生的额角流下一丝鲜血。

“因为你太弱了。”折木生走到小男孩面前,抬脚把他踹翻在地上。

男孩像是一头小狮子迅速爬起,扑向折木生,厮打着他,体格悬殊差异巨大,男孩的拳头除了发泄没有任何用处。

折木生用乌木剑鞘刺在男孩胸膛处,男孩因为心脏疼痛而半跪在地。

“可她是我的啊....”男孩嘶哑悲鸣。

男孩的眼神无助脆弱,漆黑的眼眸里红光褪去,幽深不见底,隐约含着彻骨的绝望。

“那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你没有资格说某样东西或者那个女孩是属于你的,因为你没有权利。”折木生冷冷地说,“你最大的罪,就是你的无能。”

“喂!折木生,快点杀了他我们走。”白衣高官探出头来喊。

折木生缓慢抽出‘蔷薇十字’,银色的刀柄在雪地里闪烁着寒光,他注视着男孩白皙的后颈,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手中的‘蔷薇十字’正在颤抖,似乎.....在对面前这个男孩....下跪!

“你的名字叫做什么?”折木生忽然问。

“你没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字。”男孩声音嘶哑。

“天川.....?”折木生轻声问道。

男孩抬起了头,漆黑的眼眸散发着寒意:“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家族名称?”

折木生当然知道天川家族,那个隐世埋名的家族拥有着这个这世界上最高级的权利,天川家族辅佐着世界联合帝国的世代皇帝,天川家的家主却从未显露过真面目。

“魔鬼的孩子....”折木生喃喃自语,像是想起了某些事情,他怔住了,仿佛面对一只恶鬼。

“七年前,天川家的圣女殿后生下了一个男婴,是你对么....你就是那只魔鬼的孩子。”

白衣高官等的不耐烦了,走下车催促折木生,折木生忽然一把把他扯过来,夺过白衣高官挂在腰间的南部‘14’式手枪对准了男孩苍白的额头,男孩抬头看他,目光幽深。

折木生淡然的眼瞳忽然浮现出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厌恶,他踉跄着后退,似乎被万钧雷霆击退,短短一瞬,血腥的记忆扑面而来,令折木生颤栗窒息。

他从男孩的眼睛里看到了群鸦起舞,燃烧着火的十字架,以及....血腥的断头台,文学家族的血腥时代终结,迎来如今的时代,他们站在时代的荣耀下,脚踩血河与千万骸骨。

“既然神把你派到这里....感谢上帝,我终于可以为过去赎罪了。”折木生轻声呢喃,迅速拔枪,但手臂因恐惧而沉重,仿佛压着一座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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