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啊——”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枪尖,他只剩下本能地放出嘶喊。

而这一刻,他的脑中也本能地想象出——自己高速下坠的身体,在抵达枪尖的一瞬间便会被直接贯穿!尖刺会一刹那把器官和肌肉变成齑粉,然后又从他的身体笔直穿出。

所以说,那个蝴蝶少女果然是来杀死自己的吗?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记忆,说不定都是由那个精灵操控着,摆布着,才会变成现在这种模样。

的确,对于什么都记不得的自己,谁都无法相信。就在刚刚,那些破门而入的骑士或许是来救他的,而自己却听信了这个精灵的话,走到了窗户的旁边,被她用着怪力从半空中甩了出去,甩到生死的边缘。

但是,这些想法也仅仅是在脑中一闪而过。重力的撕咬,马上就要把他变成一个被长枪插满的筛子。

他连闭眼都无法闭上,从下而上的强风吹拂着他的眼皮无法合上。因此,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闪着银光的枪尖。

突然,下一秒,他的眼前放出了蓝光。

蓝光正好阻隔了枪尖与下坠的身体之间最后的空隙,蓝光之下,竟有一道圆形的魔术阵,悬空地片刻之间展开!

举着长枪瞄准他的士兵们也都傻了脸,纷纷抬头,惊讶地看着他们头顶猛然间出现的魔术阵。

透过魔术阵中透明的几道空隙,他看到了枪兵惊讶的表情。同时,曼妙的符文与旋动的蓝色光影,在术阵的圆边回转。术阵的正中央,蓝色的五芒星,正散发着耀眼至夺人眼目的光芒!

他也惊呆了,恐惧的感觉在蓝光之下一丝丝消失,留下的是和那些士兵们同样的吃惊。

紧接着,他身体的下坠速度减慢了,甚至停了下来。

在他身体停下的一刻,倒挂的视野之中,竟有数十只蓝色的小蝴蝶,扑扇着更为细小的翅膀,从蓝色的五芒星之中飞出。

“这是……”他盯着那些蓝色的小蝴蝶楠楠自语,脑海里浮现出熟悉的感觉。

“【传送】吗?”

下一瞬间,蓝光猛然积聚爆发,他的意识甚至都未跟上,光芒便飞快地吞噬了他。

……

全身像是被分割成了几个部分,分割之后的肉体在莫名其妙的空间里碰撞、交错、融合、消散。而内脏,像是弹珠一样来回挤压,变换位置,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肝脏向上冲出直达脑部,奇妙而又恶心的感觉在体内传来;自己的脑子又像是向下掉出,接着固定到了心脏的位置;本想挪动手指,却发现手的感觉似乎在脚上;本想发出声音,却发现只能发出“呼呼”的像是在粘稠液体里震动的声响。

霎时,这些奇怪的感觉尽然消失。

他慢慢地睁开了双眼,树叶交杂着天空之中的月亮,重新出现在他的视野。

这时他才意识到,那股恶心而又让他感到恐惧的【传送】终于结束了。

他的手艰难地发力支撑着像是草地的泥土,慢慢把身子直立起来,环顾起四周的环境——自己的身后是一棵挺拔的巨树,藤蔓从地底拔出,印刻在旁边的草地上。除此之外,便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衬托在皎白的月色之下。

接着,他又慢慢地低头,观察起自身的着装来——简单的黑色布衣与黑色长裤,外层紧套着几片硬皮布甲,看上去能够起到一丝防护的作用。腰间还挂着一把短小的佩剑,佩剑那极短的剑鞘上还雕刻着如波浪般的雕纹。

当他的视线看到自己胯下的时候,他全身的动作便停了下来,手臂僵直着支撑着这副身体。

想要去确认。

确认自己的身体。

恶心与身体残留的不适好像立马消失,他的双手快速地解开腰带,又迅速地把裤子往下拉去。

然后,他的动作又一次停住了。视线僵直在自己的两腿之间,瞳孔里充满了那种无法相信的神情。

最终,这股无法相信的神情,变化成一滴滴泪水,从他的眼角溢出。

他的嘴角颤抖着,想要说出什么,想要发出一个正常的音来,却又马上被另一个嘴型打断。如此一来,只剩下不断地颤抖,却又好像说着什么。

在他这样颤抖的一刻,一股声音,好像从他的脑内直接发来:

“喂,多明尼克?你还好吗?”

他缓缓地张大嘴,想要发出声音:

“还…还…好…吧。”

“因为【传送】需要双手击掌的回路,所以刚刚把你扔下去了。”

“嗯…没什么……那我现在是在你预定好的地点吗?”

那股声音明显地停顿了一下。

“很不幸啊,他们似乎也找了不少魔术师。竟然直接把我的【传送】打断了,而且现在我的第一回路根本无法再次介入【传送】的魔术阵中。”

“所以说,你先在那里等着,不要乱跑,我——”

噪音突然从他的脑内像爆炸一样传出!蜂鸣声像是直直地在他的脑中央聚集着,无时无刻不在触动着他的脑膜!就像是有千百只马蜂,在他脑的内部冲撞着,一直想要冲撞到——从他的脑壳内冲出!

“啊啊啊啊啊——”

他的双臂立马弯曲,双手刹那间抓紧了自己的脑袋,手指的关节发力,指甲疯狂般地想要嵌入脑皮。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连他的身体也因脑部的蜂鸣而蜷缩,不停地在草地上翻滚起来。同时,那种痛苦夹杂着脑内传来的痒觉,不停由神经传递着两种极为矛盾的信号,这种信号——足以让他整个人渴求着死亡带来的终结。

他眼角的泪水再一次溢出,脑中传来的痛苦,可以完全把他的泪腺榨干。确实,他因恐惧、痛觉传来的泪水,像泉涌一样从脸颊上流下。

突然,这种痛苦之中,他的视野,发生了微微的变化,一个人影,极为模糊的人影,在他的身前出现了。

是艾丝翠得吗?

他费尽力气睁大双眼,尽管一半以上的眼眶被泪水占满,模糊不清。

金黄色?长发?白色的?长剑?

唯一能捕捉到的信息便是这些。

待到他还想再一次好好看清之际,那个人影的嘴,好像慢慢张动了。

“你想要得救吗?”

很奇怪,这股女声传入他耳中的方式,与艾丝翠得的声音尤为相像——都像是从自己的脑中传来一样,再进入他的耳朵。更为不可思议的是,她的声音一开口,那股蜂鸣,便神奇般地消失了。

他依旧紧紧地抓着痛觉残留的脑壳,拼命地冲着那各女性点起了头。

“那就拼命跑吧。”

她相当平静而又有些和蔼的声音从脑中传来。

他便不顾一切地,手脚并用着从地上起身,起身的一刹那,左脚发力,双臂在空中挥动,不知朝着哪个方向跑了起来。

他自己也很奇怪,自己从未想到过,拼出性命的力量竟然如此强大。刚刚脑中的痛觉,身体内部翻江倒海的恶心都一齐消失了。像是奔跑起飞溅的泪水一样,直直地洒在身后。

对,只要拼命地跑起来,听从那个女人的建议,生命好像就真地重新抓在自己手中。管什么自己是谁?自己的心脏还在跳动,身体虽然有些累觉但没有痛觉,才是自己最应该去注意的事情啊。

自己还活着。

还在这样奔跑。

而且身体各处没有疼痛。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痛觉完全离自己而去的欣喜吧,他竟然在奔跑的时候笑了起来。诡异地留着泪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回荡的猛然间,他的右腿从膝盖以下都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冰凉。

不对啊,右腿应该在下一秒触碰草地的,怎么会感觉到冰凉呢?

他在这样想的瞬间,面朝着草地,平衡飞快地消失,身体一个踉跄朝前倒了出去。

直到重重地砸在草地之上,他才缓慢地撑起上半身,艰难地扭头向后看去。

半条右腿溅杂着鲜血,静静地像他一样平躺在草地上。肌肉与骨头的横截面,平滑的被断为两半,炽红而又略带些温气的鲜血,还在不停地从血管里冒出,淌在那些绿莹莹的草上。同时,远处树底下的那个女人,正缓慢地把她的长剑,收回至她腰间的剑鞘之内。

他的视线慢慢上移,终于看到了那个女人的眼睛。

说她是恶魔也无妨,那的确是恶魔一般的视线。

不过那视线之中的瞳孔,的确像是在盯着恶魔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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