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日,晴。

我是被一束光弄醒的。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打在我眼睛上,在视网膜呈现出淡淡的光斑。我只好睁开眼睛,伸手挡住那片明亮。

不用打开窗帘我也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阳光明媚、天清气朗,日头照在身上能像硫酸一样把人骨头融掉。

摆在我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翻个身,两眼一闭,继续久违的好梦;二,迎上那该死的阳光,拉开窗帘,开始一天的营生。

我最终还是起来了。如果是平时,即使阿狗用湿漉漉的舌头一遍又一遍地舔我的手臂,我也不会这么做。

一边随意地将睡乱的头发归到脑后一边走出卧室,电视机旁的墙角放着自动喂食器,里面的狗粮已经溢出食盆洒在地上。

暂时懒得管,我无视掉那一小片杂乱,进入卫生间。

镜中人带着浓重的黑眼圈,一头黑发乱糟糟,几缕发丝顽强地翘起,压都压不下去,像是在不屈地宣誓主权。

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希望借此将所有睡意驱逐出身体。又打开水龙头,不时试探着温度,沾了些温水打在眼角,拭去黏腻的秽物。

挤了一粒黄豆大小的牙膏在电动牙刷上,打湿,又漱漱口,我默默数秒,门牙内外侧各二十秒,四处后槽牙各四十秒。

舌头仔细地舔过牙齿,确信每一颗都光滑无垢后,我将漱口水吐掉,对着镜子呲了呲牙。

完美。

我露出微笑,镜子里的人也露出同样的表情。

我伸出食指提了提嘴角,露出十颗上牙和上方2mm的牙龈。

完美。

然而对于头发我是无计可施的,即使用沾水的梳子一遍又一遍处理翘起的部分,依旧有许多顽固分子不愿低下头颅。

当女生多少有些不方便之处,这是之一。

罢了。

正当我一边苦恼一边走出卫生间,原本矜矜业业工作的扫地机器人一头攒到了我脚上,像是一个被抵住头的小孩,就算无法动弹依然不断尝试冲锋、突进。

我只好无奈地挪开脚,只看到清扫器直直地向前冲去,没一会儿又传来“咚”的一声,不用看也知道它现在就像个三维弹球,在房间中四处碰壁又反弹出去。

从昨天开始这机器就出了毛病,感应系统时灵时不灵。才刚买没几天就出幺蛾子,或许我该去买彩票?

我开始回忆自己干了什么,前天房里洒了一地水,拖地的时候清扫器就在一旁打扫阿狗四处扑腾留下的毛,或许是那时进的水。

额,这下好像没法保修了。

我一边考虑着换机器的事,一边打开咖啡机随手接了一杯,加了些奶,又从一旁的小盒夹了三块方糖。

“siri,有没有新邮件?”

坐到吧台边,我搅拌着咖啡。黑色大理石桌面上出现一个不断转动的圆圈,loading片刻后一束莹蓝色的光柱从桌面的投影**出,随后在空中展开一面虚拟屏,同时响起一道机械化的女声。

“截止2077年5月20日10时23分,您有十一封未读邮件,其中特别关注为零封。”

轻抿一口咖啡,牛奶的顺滑混着淡淡的苦涩在舌尖绽开,另一只手在屏幕上划拉。

[您Steam愿望单上的 Cyberpunk 2077 已开放预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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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您在 Steam 上的购买!]

除了游戏通知,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垃圾广告,即使到了2077年,广告商的手段依然换汤不换药。

又喝了一口咖啡,液体顺着喉咙流入胃袋,一股浓烈的恶心感直冲天灵,胃部一阵痉挛,胃酸上涌,又被努力压下,嗓子火辣辣的,像是生吞了一大口混着强酸的泥浆。

这时我才想起,我已经快一天没有任何食物下肚。

强忍着不适,我跌跌撞撞地进入卫生间,扒着洗手池,倒掉杯中剩余的一大半咖啡,又用咖啡杯接了杯水漱口,最后扶着墙瘫倒在客厅的沙发里。

缓了好一会儿,直到胃部停止哀嚎,头晕恶心的症状减弱,我才重新睁开眼。

阳光映入眼帘的瞬间又是一阵恍惚。

一种自己还活着的感觉格外强烈。

掏出手机,时间是10点42分,虽然不想下厨,但叫外卖可能更难受。

撑起略微发软的身子来到厨房,砧板上是切了一半的猪肉,似乎是我昨天的杰作。

水池里放着一个盛满水的盆子,里面泡着横腰断成两截、背鳍不翼而飞的黄鱼。解冻了一天没有收拾,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鱼腥味。

胃酸又是一阵翻涌,我捏着鼻子,尽量用嘴呼吸,两根手指捏住鱼尾和鱼嘴,依次将两截鱼身扔进垃圾桶并盖上盖。

至此我才有闲心来处理那些猪肉。

从刀架上抽出剁肉刀,刀柄的铁环上系着一根锁链,另一端连在墙壁上,随着刀的起伏有韵律地摇摆着,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将猪皮扒掉,去除肥肉的部分,将瘦肉切成均匀的片状,和已经处理好的部分放到一起。

很遗憾家里没有绞肉机,于是我只好费时费力地用剁肉刀一点一点将精肉切作臊子,不带一点肥的。

猪皮可以做猪皮冻,肥肉可以拿去炼油,做猪油拌饭,但今天的主角并不是它们,因此我只是将其送回冰箱冷藏。

开火,热锅滑油,放入事先切好的姜蒜爆香和豆瓣酱,一勺酱油、少许糖、少许盐。

当然,最重要的还有一点爱。

我横刀托起瘦肉糜加入锅中,倒入一勺料酒,翻炒均匀又加入一小碗冷水。

待到煮沸,加入事先沥干水分的红薯粉,翻炒几下后小火焖煮五分钟,又揭开锅盖大火速炒收汁,装盘。

最后撒上葱花和白芝麻作为点缀,一道热气腾腾的蚂蚁上树就做好了。

夹起一根粉丝送入嘴中,喷香四溢,非常完美。

正当我从身下的柜子里掏出饭碗,打开电饭煲准备盛饭时,一阵“叮铃铃”的门铃声突然响起。

我下意识拿起剁肉刀,走到一半铁链绷紧险些脱手。

将刀插回刀架,摘掉围裙,用肥皂洗掉手上的油,期间门铃声间断响起。

踢踏着拖鞋我来到玄关,门旁监视器的画面中,一名快递员站在院子的铁栅栏门外向内张望,手中提着一个宠物笼。

是我前天买的宠物。

我按下通话键,让小哥把东西放在门口。待到他离去,我出门来到院子,打开栅栏门,将宠物笼提了回来。

我能感觉到笼中的小家伙不安分地动弹,以及细细的“呜呜”声。

将笼子放在地上,打开笼门,里面的小家伙却安静下来。

好一会儿没有动静,我也不急,耐心地等待着。先是一只毛茸茸的爪子试探性地伸出,接着是粉嫩的、耸动的鼻子,最后是一双乌溜溜闪烁着羞怯与好奇的黑色眼睛。

我微笑着伸出手,它犹豫片刻,粉红色的肉垫最终还是搭在我手上,我顺势抱起它。

将它带到食盆旁,它一头攒了进去,本就满溢的食盆又撒出不少狗粮。

看着它埋头干饭的样子,我欣慰地笑了,右手轻轻抚摸着它头顶的绒毛。

“从今以后,你就叫阿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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