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姐姐曾这样评价自己,太过容易相信别人。己晓忆无法否认这一点,毕竟她已经将杨清的闲话信以为真,躲在被窝里的她还时不时会透过窗户望去外面的海景。

水鬼上岸,这种事情在普通人看来是极其荒谬的,毕竟他们都坚信这个世上没有妖魔鬼怪,任何怪异之事都能够被证实是虚假或是科学现象。不过如今这个世界已经因遥香市凌霄区的毁坏事件而发生了改变,一直藏于世界暗面之中的驱魔协会浮出水面,证实了妖物确切存在,现在就连普通的学校都开设了防妖指导课。

越想越害怕,己晓忆钻出被窝,把手机从床头柜上拿了过来。她不喜欢在深夜打电话,但沈天赐根本没办法用当前任何一种聊天软件。她看过沈天赐接电话,基本只能习惯性地去触摸屏幕最下方的接听键。

但这么晚了,他肯定已经睡着了吧……而且更重要的,是己晓忆如今的身份不再是普通女子,而是殷君谨第四任夫人。在深夜还去找沈天赐这样的单身男性谈心,若是被人知道的话必定会传出闲话。

尽管现在还没有肉帛相见,但己晓忆通过这几天和殷君谨接触已经知道他不是善男信女。在名流汇聚的婚礼上他都敢当面给沈天赐一巴掌,可想而知他有多么暴戾。

摇了摇头,己晓忆还是打消了联系沈天赐的念头,乖乖地躺下注视着雪白的天花板发呆。她不理解杨清为什么要刻意说出这件事来吓唬她,这真的只是善意的提醒吗?

咚咚——

耳边,毫无预兆地传来了轻轻敲打的声音,断断续续。己晓忆霎时毛孔倒竖,她连忙憋住了呼吸,并不断用被子裹住自己的身体,目光再慢慢移到窗外。没有任何人,但那传入耳膜的敲打声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

“莫非真的是……水鬼上岸?”己晓忆使劲把自己裹得更紧,怀里像揣了只免子,心里忐忑跳个不停“不对,那种弱弱的妖魔鬼怪,沈先生一定会比我还要早发现并消灭它们的!”

嘎吱……嘎吱。

声音,改变了。己晓忆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这些声音她貌似在哪里听过。没错,是脚步声,是踩在实木地板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难道是从后面传来的吗?对,我只要不理它就行了,不理它,不理它……)”恐惧仿佛让她身上的每根骨头都在发抖,牙齿在上下摩擦碰撞“(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呀……)”

声音停了下来,当己晓忆正想松一口气时,她的肩膀被死死地按住。

“沈先生?”

没有回应,己晓忆开始移动视线,当那只布满褶皱且肿胀的手映入眼中时,她惊慌得如寒蝉般哑然失声。

“呃呃呃……”怪声不断,沿着煞白的手望去后方,才发现一个又一个衣衫褴褛的尸体早已站满了己晓忆的卧室,那腐烂的眼球咕噜噜地滚动着,直至停留在己晓忆那张被恐惧支配的脸上。

“啊啊啊啊!!!”内心再也容不下的恐惧,最终透过这声尖叫彻底释放。己晓忆用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甩开按住她肩膀的手,从床上跳落想要跳出窗外。然而刚着地,她就被地板上莫名出现的一滩水滑倒,重重地摔在地上。

“呃呃呃……”紫黑的气雾,从它们的口腔中吐出,纷纷迈出脚步想要靠近己晓忆。

“不要……”己晓忆哭喊着“不要啊!!”

因泪而变得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一道红色的光束粉碎了正想接近自己的妖物的头颅。没有血浆的溅洒,只是如光点般消散。

“没事吧,己小姐!”沈天赐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沈先生!”

“蹲下!”

己晓忆很听话地伏在湿漉漉的地板上,她没有抬头,只是透过地上的那摊水看到炫目的光不断射入房间,直至粉碎了霸占卧室的妖物们才停下。

“己小姐,已经安全了。”

“嗯……”

“抬起头来吧。”

“我的腿……动不了。”

沈天赐把长弓摆在一旁,弯下腰来把手凑到己晓忆面前“我来扶妳。”

话一刚落,己晓忆忽然扑入了沈天赐的怀里,不久后还传来了触动他心弦的低泣声。

“己小姐……”就算双眼看不到,沈天赐还是能感受到己晓忆这瘦小的身躯传来的力度正在不断加大“请注意妳的身份,妳是殷先生的妻子,我没资格被妳这样拥抱。”

“带我离开……”

“什么?”沈天赐瞬间愣住了“妳说的离开,指的是……”

“我不想留在这里,更不想当什么殷君谨的妻子,我只想离开这座城市,去一个没人知道我的地方好好生活。”孱弱的双肩不停地颤动,泪水把沈天赐的上衣弄湿了一大片“拜托了,沈先生,带我离开吧。”

己晓忆的灵魂在整个过程中仍然没有变色,但她却道出了自己的欲望。只要有欲望,灵魂的颜色或多或少都会变色,而憎恨等一系列负面情绪的萌生更会被污秽的色彩沾染。

“能告诉我吗,妳为什么想要离开呢?”

“因为这座城市已经没有爱我的人了。”己晓忆哽咽道“爸爸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总是笨手笨脚的,性格窝囊而且很胆小,只能靠着姐姐在外面一边上学一边打工来养活家庭。我承认现在这种大富大贵的生活是我曾经想拥有的,但前提是和姐姐一同拥有。可惜现在姐姐也离我而去了,连仅剩下的一个无条件去爱我的人都离开了,我继续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思!?”

“妳就没有怀疑过……这些妖物到底是怎么来的吗?”沈天赐的口袋中,放着刚从沙滩上找到的招魂符。这种招魂符只需要少量的灵力就能发动,效果则是把附近的亡魂聚集起来。而有时间在沙滩上放置这种咒符的,恐怕只有今天过来用膳的殷君谨以及他的三位夫人了。

“我不想怀疑,更加不想去指证什么人。我只想离开,我的愿望只有这么一个罢了。”己晓忆抬起头来,注视着始终把双眼闭合的沈天赐的脸庞“你能满足我这个愿望吗,沈先生……”

“要是我把妳送去其他城市,不但我会受罚,妳被抓回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沈天赐狠狠地咬着牙,露出不甘的表情“我是‘天眼’,更是人们口中的天才驱魔师,但就算我再强也有无法逾越的鸿沟。要是我这十年间所做的一切被曝光,遥香市的驱魔协会总部就会派出最强的童家家主对我作出制裁。我……早就被殷君谨的鸟笼封住了自由!”

“那你带着我一起走。”

“诶?”

己晓忆伸出手来,轻触沈天赐有泪珠划过的脸“沈先生,虽然这座城市已经没有爱我的人,但却有值得我去信任的人呀。从你在游轮上替我解围那一刻开始,我就觉得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我希望能再一次见到你,想去接近你,想去了解你。”

“……对妳来说,我是值得你去信任的人?”

“嗯。”

没有继续回应,只是主动地抬起双臂,把面前这个女人紧紧搂住。这应该是他头一次和异性拥抱吧,原来拥有这种纯洁无垢的灵魂的人,连身体都是这么温暖的吗?沈天赐完全沉醉于当中无法自拔。

“(对不起,我就是个只懂盲目服从且双手沾满鲜血的恶人。如果妳知道我就是杀妳姐姐的人,妳还会这样信任我吗?那就让我自私一次,把这个秘密永远藏于腹中吧……)”沈天赐把脸贴到己晓忆的唇边“我会实现妳的愿望的,一定会把妳带到安全的地方。”

“只有我一个人吗?”

“不,还有我。”

生疏的舌头,试图慢慢探入对方的口中……

———

用力握了握拳,童琛离开囚禁自己多日的集装箱,在高处俯瞰着这充斥着铁锈味的废墟。

“重获自由的感觉如何?”庞凯源跟在他身后,不怀好意地问了句“需要我再变成你家小姐和你**吗?”

“感觉到了。”无视庞凯源的低俗问题,童琛自顾自地把目光集中在遍布全身的咒印上“由我体内散发出来的妖气,令人呕心,但力量却比之前强了好几倍。”

“因为妖物想要变强,并不需要像驱魔师那样经过长时间的修行。只要你内心的黑暗面积不断扩散,力量就会随之增强。”尹心彤坐在外面,欣赏着今晚的月色,她冲着童琛笑了笑“要尝试一下吗?发动妖力的方法,和引导灵力是一样的哟。”

童琛立刻从高处跳落,身体周围顿时燃烧起纯黑火焰,似一道闪电般向毫无防备的尹心彤冲刺。就在此时,一直保持微笑的尹心彤抬起手来,筑起一面妖气屏障抵挡童琛的快攻。

“(烈焰咒……会变成什么样呢?)”童琛见状刹住脚步,双手往前一推,巨大的圆环从双臂周边浮现再急剧收缩,最后从掌心放射出渐变为朱雀的漆黑火球。

嘶叫声震裂了妖气屏障,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朱雀就这样冲破屏障,瞄准尹心彤张开双翼袭来。

简单的一个挥击,尹心彤便把漆黑的朱雀打碎成一堆堆散落在四周的黑炎“然后呢?”

迅速移动到尹心彤眼前,童琛挥起染上黑炎的拳头打去尹心彤的眉心,当触碰到的一刹那,尹心彤化作羽毛四处飞散,最后从童琛身后凝聚成人并将其一脚踢飞到数十米的远处,埋入废墟当中。

“咳……”

“不愧是受过童家训练的驱魔师,确实让我有些惊讶了呢。”

从瓦砾中爬出的童琛冷冷地问了句“我什么时候才能去杀掉那废物。”

“等你完全熟练运用妖力再说吧,放心,你想和沙华厮杀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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