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劳德隆哥哥！快点快点！”

年幼的男孩，领着两个更加懵懂的幼儿，奔跑在巴伦西亚的街道之上。彼时，正是秋收祭进入高潮的开始。街道早早就被沿途的商铺和小贩的摊位给压缩了一半的宽度，人群拥挤在这比平时更狭窄的空间游览购物。这些孩子穿梭其中，稍微不注意，监护他们的少年就将丢失与他们的联系。

“莫亚！你给我慢一点！”劳德隆凭借多年作为盗贼练就的技巧，与一般人相比，密集的人流并没有给他的前进造成阻碍。但是那三个孩子身躯更加娇小，在这种环境下依然能够撒欢地跑动着。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劳德隆终于在他们消失在自己视线之前抓住了带头的表弟莫亚。

“这里人这么多，你们要是走丢了我到哪里去找你们！”劳德隆拉住自己的弟妹，摆出一副生气的面孔训斥着他们。

“但是……但是！这里真的很好玩啊！好多好多我们没见过的东西，不走快一点，我怕看不完的啊！”莫亚手舞足蹈地解释着，期待的光芒一刻也没有消失在他的眼中。

“那也要紧紧跟着我！如果你们还想买点东西的话。”

“哥哥，你有钱了吗？”年纪更小一些的妹妹，有些娇羞地问道。

“哼哼，之前一直没跟你们说，哥哥做了一笔大生意，今天足够满足你们的各种要求！”之前为拉乌盗取那把刀的报酬，劳德隆为了避免被那好吃懒做的姨父霸占，一直隐藏着，只拿出最低限度的费用维持自己的生活。今天这个日子，他才决定拿出这笔存款，好好关照一下平日懂事的弟妹。

“哇啊！哥哥万岁！”过于贫穷的生活，使得这些孩子非常清除金钱对于他们生活的意义。所以当劳德隆自信满满地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在这几个孩子眼中，简直就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哥哥哥哥，前几天你一直不在家，就是为了给我们赚钱的吗？”

“这个嘛……是吧。”

那天擅自带着奥古斯都等人进入公会之后，劳德隆受到芙洛拉严厉的训斥。过后，芙洛拉交给了他一项近乎于流放的任务，全天候监视巴伦西亚大教堂，尤其是格列高利主教的一举一动。芙洛拉的安排既解决了任务的人选问题，又达到了处罚劳德隆的目的，这项连报酬都没有的枯燥任务持续了一个月的时间。这种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的时间消耗，严重阻碍了劳德隆赚钱的脚步，毕竟，对于现在的劳德隆，早日赚到足够的钱，离开那个家，才是头等大事。

劳德隆今天可以带弟妹来到秋收祭的祭典上，全都归功于他的监视多少取得了一些成果。虽然没有发现主教人际圈的异常，但是他还是查到了教堂在市区里专门购置了一栋房子，疑似被诱拐的儿童悉数被安置在那。获取了这一重大情报之后，芙洛拉十分痛快地批准了他休息的申请。

“哥……哥哥，我能买那个吗？”年幼的妹妹怯生生地拉着劳德隆的衣角，指了指边上的摊位。劳德隆顺着那个方向看去，那边的小贩贩卖着一些精美的小饰品，虽然一眼看去就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但那确实是足以吸引小女孩的做工。

“可以啊。”没有任何犹豫，劳德隆答应了妹妹的要求。他领着几个孩子一起走到那个摊位，为妹妹挑选了一条由几种色彩斑斓的贝壳串成的项链。劳德隆专门测试了项链的硬度，确保它不会轻易破碎。毕竟，要是哥哥送的东西不小心坏在自己手上，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会难过得整宿都睡不着觉吧。

“好狡猾，哥哥我也要！”只有妹妹一个人拿到了礼物，自然引发了其他孩子的醋意。年纪最大的莫亚拉着劳德隆的腿，耍起了小脾气。

对弟妹向来一视同仁的劳德隆，并不会因为莫亚这点程度的任性就感到生气。平日里莫亚足够懂事，能够很好地协助劳德隆照顾更加年幼的弟妹，所以他理应获得来自哥哥的奖赏。

“那你想要什么？”

“那个！”莫亚指向了另一边的小摊，眼里闪耀着兴奋的光芒，“我想要一个武器！”

那是一个贩卖刀具的摊位，准确的说，那些并不是什么一般意义武器，只是些巴掌大小的刀具，看起来更像是用来玩赏，或是切割一些小玩意。

“你年纪还那么小，为什么要买这个？很危险的吧。”

“因为······因为，除了劳德隆哥哥，我就是所有人的哥哥了吧！为了、为了在你不在的时候，我能有勇气保护大家！最近，我们捡东西，老是被一些大孩子驱赶，有了武器，我就能保护大家吧！”莫亚胀红着脸，坚强地看着劳德隆，看起来很努力地在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带着哭腔。

“嗯……”劳德隆稍稍考虑了片刻，“给你买是可以，但是你得跟我保证，只有保护大家的时候才能拿出来，可不能拿来霸凌比你更弱小的人！”

“嗯！”莫亚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你呢？想要些什么？”劳德隆转向了最后一个没有提出任何要求的弟弟。

“我……我就想吃好吃的，吃到肚子装不下！”属于儿童的天真憨笑舒展在那个孩子的脸上。

“那我们一会到中央广场去，大部分吃的都集中在那里。”

劳德隆带着莫亚，到那名刀贩那里，选购了一把由皮革刀鞘包裹的，长约十厘米的小匕首。作为一个八岁的男孩，莫亚使用它来防身应该绰绰有余了。对于武具的喜爱，应该自古以来就刻在男人基因里，就算是莫亚这样的小男孩，在腰间挂上这把匕首之后，也立刻变得洋洋得意起来。

想要礼物的孩子，都得到了自己满意的东西，接下来就是大快朵颐的时间。为了避免在前往中央广场的路上，弟妹们无法抑制的活泼天性被释放出来，再次让自己陷入追赶的地步，劳德隆让他们互相牵着手，紧跟在自己身后，倘若松开了手，就将失去获得美食的资格。面对这蛮横的要求，三个孩子只得默默地接受下来，毕竟这难得一次的机会，谁也不想错过。

“劳德隆哥哥！好香，好香啊！”

将成排的食物几乎都扫荡一遍，这花去了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劳德隆的钱袋和四人的肚子此消彼长，很快便见底了。但是用这些金钱换来家人的幸福时刻，并不会使劳德隆感到惋惜，不如说他赚钱的最大动机，就是为了这些孩子的幸福吧。

兄妹四人拿着仅剩的一点食物，坐到了喷泉池的边缘。浓重的饱腹感让这些精力充沛的孩子，也不得不相互倚靠着，在偶尔四散在身上的水雾里稍适休息。

整齐悠扬的合唱声，从广场东北角的方位传来。犹如天使降临般圣洁的歌声传遍整个广场，覆盖了这片市场熙熙攘攘的鼎沸人声。这仿佛来自天堂的歌声，令劳德隆感觉自己身心都获得了净化。将心中的杂念放空之后，劳德隆完全沉浸在这个歌声之中，他甚至没有料到竟能达到这般的享受。

“哥哥，哪里的歌，真好听。”倚靠着劳德隆肩膀的妹妹，安详地闭着眼睛，屏声静听。

“好像是，教堂的方向吧。”

“哥哥！不然带我们去教堂看看吧！我们还从来没有去过呢！”莫亚突然提出了建议，并且得到了其他弟妹一致的赞成。

伴随着空灵的歌声，劳德隆领着孩子们穿过人群，来到的教堂的阶梯前。身穿白色修道服的小牧师们，分成四列站在阶梯上，在劳德隆他们到达时，一直演唱的这首圣歌正好迎来了结尾。

“劳德隆哥哥，他们就是神父大人吗？好厉害，明明跟我们差不多大！”

“那些？只是隶属于教堂的圣歌队，都是跟你们一样大的孩子组成的。”

“真好呢！歌唱得好听，穿的衣服又很漂亮！我也想加入了呢！”莫亚看着这些教堂里的孩子一脸憧憬，另外两个弟妹也一起盯着那个整齐的队伍，发出了赞同的声音。

“好像，确实不错呢……”劳德隆的眼中，倒映着一名男孩的身影，不知道的人，看到他那个样貌，错认为女孩也是可能的。芙洛拉交代的任务中，除了监视格列高利之外，还有一项重要内容，就是暗中保护她的弟弟，塞卡·索萨。为了保护弟弟，芙洛拉从来不会让塞卡接触到她那边的世界，格列高利的恶行被她发现之后，她不得已派出了部下，但是，她并不允许劳德隆与塞卡接触，劳德隆只能在暗中，等到发生无法处理的麻烦时，才能出手相救。此时，塞卡正在圣歌队中，与身边的同伴，火热地聊着天。

“几位小朋友，你们有兴趣加入我们的圣歌队吗？”突然，两名身着黑色牧师服，手握十字架的神父走近了莫亚他们。

“可以吗？！真的可以吗？”这样的邀约对于这些不经世事的孩子拥有极大的吸引力，三个人立刻围着那两个神父，提出了一连串自己想要了解的问题。

“如果你们加入了圣歌队，不光是这些衣服，你们还能住在教堂，享用上帝赐予的美食……”神父们的许诺，牢牢拴住了三个孩子的心，他们的表情就说明了，他们已经开始畅想进入教堂后的美妙生活了。

“喂！莫亚，还有你们两个，该走了！”劳德隆插入两个神父身前，拖拽着莫亚的胳膊，想要将弟妹们带离这里。

“为什么！我们还想再听一听神父大人的话呢！哥哥不想我们加入圣歌队吗？”莫亚极力抗拒着，牧师们对教堂生活的描绘，对这几个在贫民窟生活的孩子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走了啦！加入了他们，你们就不能回家了喔！看不到家里人，会非常寂寞的！”

一听到会与家人分开，年幼的孩子们产生了动摇。

“很抱歉，请容许我打断一下。”一名神父插进了兄弟俩的对话：“看你们的穿着，家庭条件应该并不宽裕吧。如果能让你家的这些孩子加入教会，我们除了能提供他们食物和教育，每个月还能得到一小笔生活的开支，怎么样？难道不考虑看看吗？你们家庭的生活将会因此而改善的。”

对于一般的贫民窟家庭，这可以说是相当诱人的条件了。除了不能时刻跟家人见面，没有任何不利的条件，还能够极大的减轻家中的负担。但是，劳德隆通过之前的任务，深知将幼小的儿童送进教会会是一个什么后果。虽然不是每一个儿童都会收到侵犯，但是作为自己的家人，这个可能性再低也不会让自己的弟妹去冒险的吧。况且，劳德隆调查的结果表明，受到侵犯的孩子，基本上都是贫穷人家的小孩，有些是送到教会的，有些是被诱拐而来，他们的背景都是不足以撼动教会，不足以对主教构成威胁的人。也正是因此，那个自称上帝使徒的恶魔，才能肆无忌惮，逍遥法外。可是这一切，劳德隆不可能就这么说出来，这种黑暗，不是他的弟妹所能够理解的。

“神、神父大人， 我们家住在洛、洛斯波雷斯。您……会不会嫌弃我们？”贫民窟的孩子天生所带有的那种自卑，让他们提到自己的住所时，声音小得可怜。

一瞬间，那位神父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犹豫，但他立刻就用笑容掩盖了过去：“怎么会呢！对我们来说，只要是这片蓝天之下，都是上帝赐予的乐土，在这片乐土上生活的，都是上帝的孩子，只要是信奉上帝之人，都是平等的家人。”

“喂！我真是受够了！”劳德隆转过身，一把揪住神父的衣服，“别当着我的面诱骗我家的孩子啊！”

“这、这位先生，我们向孩子们传递的都是上帝的仁爱，您说的诱骗是什么意思？在这个教堂生活的事情，也是确确实实的，我们怎么可能拿这种东西来骗人呢？”

“你们想从孩子们身上得到什么我清楚得很！别以为你们教会的勾当没人知道！”必须摆出确实强硬的姿态，才有可能一口气打消那些神父不停怂恿弟妹们的行为。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名神父有些激动地挣脱开劳德隆，整理自己被揪皱了的衣领，“你不想与家人分开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请不要说那些意义不明的事情。”

“哥、哥哥，不可以凶神父大人喔……”气氛有些紧张，幼妹轻轻拽拽劳德隆的衣角提醒他。

“如果你因为什么事对我们教会产生了偏见，我很乐意带着你们进入教堂参观，希望那样能改变你的看法。”那名神父所展现的笑容，看起来诚意满满。

“能去里面看吗？哥哥哥哥，我们进去看看吧！”莫亚的兴奋劲又被他那无限的好奇心所激发，立刻缠上了劳德隆。

“哎呀！烦死了！出门在外就给我听哥哥的话！现在立刻跟我走！”死缠烂打的神父和闹腾的弟弟令劳德隆焦躁不安，为了重塑权威，他只得加重了对弟妹说话的语气。

“既然这位先生如此坚持己见，那我们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今天祭典繁忙，暂且告辞了。小朋友们，感兴趣的话找机会再来教堂游玩吧，再见。”看起来劳德隆适当地发脾气起到了效果，那两名神父不再喋喋不休地纠缠，识趣地离开了他们。

“喂！你们，怎么了？”两名神父走后，莫亚带着另外两个弟妹一路走在前面，只要劳德隆稍微靠近，他们就小跑开来，始终与劳德隆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

“哥哥，为什么不让我们到教堂里看看？……”莫亚的情绪相当低落。

果然是因为这事。劳德隆心里清楚地知道教堂之中的部分蛀虫，在暗地里做些什么。前来不断劝诱的两名牧师，劳德隆不可能去断定他们的底细，为了弟妹的安全，他的做法是无可厚非的吧。但是这些事情，他无法在弟妹们的面前挑明，这些孩子是难以理解的。自幼受到天主恩德的光照，在他们能够独立思考之前，怎么可能相信侍奉上帝之人，能做出什么恶劣的行径呢？

“因为嘛……我想带你们去看更好玩的东西啊！”

“那是什么？”对待小孩子，果然还是要拿出更能吸引他们注意的东西，来替换他们之前追捧的事物，这样远比粗暴的拒绝来得更好。

“等一会呢，会有经过精心装饰的华丽的花车，以及一路进行表演的游行队伍经过这里，在中央广场做短暂的停留，那里会出现的节目，可远比严肃的教堂有意思得多呦！”

“真的吗？”三个孩子来了兴致。

“当然喽，你们跟着哥哥，在这里好好等着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