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越沉越深，在这深不见底的幻觉当中失去了意识。

火神克罗贝罗斯的威压，甚至让她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现在还被固若金汤的枷锁束缚住，连逃生的机会都没有。

白露忽然想到了旧古时代，一个名为孙悟空的神话。他被关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中，受三味真火炙烤多时，练就金刚不坏之躯，进一步强化了自身的实力。

白露并不羡慕故事当中的主角。虽然这听上去很热血，可是要经受的苦难过于凄凉，相当于“被压制”之后的“再反抗”，在得胜之前已经失败了。这不是白露想要的。

她从来没有收到过专业训练，也不曾得到教师或高人的指点。在她的记忆中，根本没有贫苦受难，只有一览众山小的高高在上，以及独钓寒江雪的我行我素。

现在，这种幻想，如同从母亲怀抱中离去的蒲公英。它高傲地飞了很久，以为可以永远翱翔在天空之上，却终究要面对停下、落地、扎根并枯萎的现实。

可是，我不想就这样承认。

我……本小姐，姑奶奶，怎么会，在这里就跌倒？

原本已经黯淡下来的青色，在白露周身再度展开，发出前所未有的明亮。在这片暗无天日的深渊之海中，星星点点的光芒逐渐开始扩散。

“'什么……？”

克罗贝罗斯当然能看到这一幕。事实上这些事情就发生在环形战场当中，而已经濒临死亡的白露突然又开始喘气，这令它十分惊喜。

惊，是因为它从未想到，被深海吞没、噩梦之火焚尽的人类，居然可以起死回生。

喜，是因为它看到了，隐藏在白露身上的一丝斗志。那是火神最贴近的气息，是从遥远的彼岸时代就被隐藏起来的战意。

但它从根本上还是失望的。

“汝的意识能活着回来，身体也已经残破不堪。汝有无穷力量挣脱枷锁，也拿不出更多力量击溃吾之存在。”它带着三分无情、三分嘲笑，还有三分怜悯，朝着尚无意识的白露道，“汝，与死何异？”

火神刚刚燃起的斗志之火，在这股失望中又重新熄灭。

从最开始，它就只是例行公事地和白露“玩耍”。不管是攻击模式的吟唱也好，攻击内容的固化也罢，对克罗贝罗斯来说，都是提不起兴致的游戏。而白露，当然只有惨败和消失这一条道路。

“不过是区区人类……”

它成功挽回了神的尊严，失落感却越来越重。

无数岁月了。即使能逃脱时空之法，但对于火焰和热量来说，激情永远是最佳的放纵。与任何个体拥有自己的独特兴趣相同，神也有神的乐趣，只是这并非欲望，而是一种选择。

火神克罗贝罗斯最大的喜好就是激情。战争，破坏，宇宙大爆炸，都是它的权力。如果火神突发奇想，它可以随时随地再引发一次地球爆炸，甚至银河冲击、宇宙毁灭——然后众神重新组建新的模型即可。但它从没有，因为故意做这件事情很无聊，费时又得不到满足。

与它性格相似的雷神，天天找机会逗弄世间万物，让他们触碰导电物，然后看着哇哇大叫的样子偷笑。火神也不明白这样做有什么乐趣，它也没无聊到当一个纵火专家。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厉害的人类，能扛得住自己一招半式，却又被轻易地击溃。七色之火刚刚用了五种，自己连一步都没有动弹，名叫白露（作为神，它知晓一切）的小姑娘就已经倒下了。

“……”

就在火神胡思乱想期间，白露已经缓缓睁开了眼。她能看到赤红色的烈焰，还有已经喷薄而出岩浆，与即将崩裂的地面。

“咳、咳……”

肺功能和声带还能用。开口说话多少有些浪费体力。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降低压力就是最好的坚持手段。

奇异的存在感时远时近。脑海中不断浮现着模糊的画面。看不清，但却很熟悉。眼前的火神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巨人，而是越来越近、越来越平淡。

这是，什么？

不，先不管了。

白露看着眼前的敌人，忽然有些跃跃欲试。不过这次，她将自己从挑战者的身份，放到了猎杀者的位置。

手脚腕能感觉到轻微的疼痛。困住白露的是超密度物质，它们的支撑点也是坚不可摧。火神用它随意地困住白露，也算是下意识放水。也多亏了这点，白露才没有断手断脚。

“还在挣扎吗。”存在于巨犬当中的火神，扬起头，居高临下地看着白露：“汝确为人中之龙风，然而选错了对手。”

它那张精致的五官，忽然出现了笑容。

“跪伏、认罪、求饶，吾可赏汝一条生路。”

除了激情之外，火神还有一些特殊的趣味，那就是征服。

白露抬起头，也露出招牌式的笑容：“火神大人啊，我记得你说过，我这外套上存留的防护力量，是半人半神的吧。”

“正是。”

火神毫不避讳，就算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威胁，它依旧诚实地答道：“吾虽不知它如何而来，但这熟悉的气息，必是某神馈赠之物。”

白露点点头，然后闭上眼睛。

“好久了啊。”

她低语着，语气、语调和声音，变得悠长、深远，完全不像是寻常的白露。

“真的，很久了。托你的福，我终于想起来了自己的过去——虽然只有一点点呢。”

然后，保持着闭眼的状态，双手轻轻握拳。

咔擦、咔擦。随着两声难以形容的诡异声音，手腕上的链条，仿佛是自行了断般，轻易地碎裂开来。紧接着，拷着脚踝部位的靛色物质，也与手腕相同，不过崩坏得更加迅速。

——哗啦啦啦……

传说中的超密度物质，居然一点点崩离、分裂，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了。

火神瞳孔一缩。

进入战斗之后，它第一次有了动作。

那便是，猛扑白露，主动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