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猜错。

确实，约莫三四十步外的苹果树丛中，站着两个人。

一位是库洛克的河曲伯爵，另一位，则是那个为她带来了巨大的痛苦的男人。

杰尔维的国王，利沃托夫二世。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快乐。”国王看她们坐在草坪上，卡洛琳将蜂蜜茶分给围坐在她身边的三个孩子，直到两个小男孩喝完蜂蜜茶，又开始追逐打闹起来，他才缓缓出声。“感谢你，斯威瑟。”

仅从国王的声音听来，蓝发的贵族便能够知道，即便已经有近十年没再和她说过一句话，这个男人仍然爱着她。

过早的采摘了这朵花，让原本可能存在的爱情过早的枯萎了的代价，即便是今天，这个掌握了世俗权力的男人仍在品尝着。

“莎莉是个开心果。”河曲伯爵回应道，“她总能让人开心起来。陛下，您一定也会喜欢她的。”

确实。

莎莉就如同飞翔的蝴蝶一般，在卡洛琳的身边跑来跑去。

从很小的时候，莎莉就被她的母亲，也就是伯爵夫人带着，与卡洛琳交谈，而这位圣族的少女对莎莉的母亲感到十分羡慕。

毕竟，在这样一个即便是爱也并非自主的世界里，能够碰巧遇上自己爱着，也爱着自己的人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情。

莎莉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起来。因此，她也一直都是，像天使一般治愈着身边的每个人。

“斯威瑟，我想要将一块全新的领地封给你。”

国王的下一句话，让河曲伯爵僵住了。

老实说，在近几年来，作为一个伯爵，自己已经统治了三倍于普通伯爵的领地，自己所直辖的领地不仅包括了除开王室直辖领之外王国最为富饶的一些地区，甚至自己能够调动的船只和军队也远远超过了普通伯爵的程度。

这一切，斯威瑟.利德伯格的心中自然完全清楚。尽管，他一直秉持着低调的风格，但树大招风。在王国境内永无止歇的进行着的权力游戏之中，他和他的一切因为国王的青睐，已经成为了台面上一颗举足轻重的棋子。上阿斯坦公爵，河间公爵，甚至还有西方的劳茵公爵，都或隐蔽或直接的向河曲伯爵发出了招揽。

毕竟，尽管目前看来国王的权势仍然处于凌驾地位，但在利沃托夫二世死后却并非一定如此。这些公爵很可能可以趁着新王即位，根基不稳时攻击其他王国内的小贵族，从而扩大自己家族的势力，以及在王国中的话语权。如果有可能，甚至可能将王冠戴到自己的头上。

斯威瑟已经厌倦了这种生活。对于权力，他并非不感兴趣——但权力的游戏过分凶险，一着走错则满盘皆输。相对来说，他还是更加希望能够长久的和自己的妻儿相守。

“当然，不是永久。”似乎看出了斯威瑟的犹豫，利沃托夫二世安慰道。“你知道......对于她，还有小雅诺什，我一直都感到很抱歉。因此，我希望你能够向我承诺，我如今封给你的领地，你一定要在他成年时转封给他......我的儿子。可是，除了你的口头承诺之外，我不会要求你保证更多。”

“向无名的魔道之神起誓，您此刻授予我的领地，我必将完全授予雅诺什阁下。”

斯威瑟整了整衣袍，单膝下跪，膝盖接触到地面时发出轻微的咔嚓声，那是枯枝和落叶被碾碎的声音。

利沃托夫二世自然而然地抽出刻印着七个符文的，查尔兰的魔道元帅和三位魔道大师打制的长剑，剑尖抵在河曲伯爵的披风末端。

“斯威瑟.利德伯格。”利沃托夫二世沉声说。“库洛克河曲的伯爵。我，杰尔维王国国王，低地诸邦国的管理者和保护人，灰沼泽诸自由市的守护者，上阿斯坦，河间诸地，劳茵行省，曼纽河，杰尔维市和查尔兰河流域的领主，魔道之神在世俗间的代言人格旦斯克.利沃托夫，现授予你灰沼公爵及其下属所有伯爵领地的统治权......你可以自由地选择将它封赏给任何你的封臣，或选择自己持有它。”

“是，陛下。”库洛克河曲伯爵，现在也许该称为灰沼大公，停了片刻，才缓慢而坚定的回应道。

利沃托夫二世收起剑，示意斯威瑟已经可以起身。

透过枯萎的苹果树枝叶，私生子和王国的二王子此时休息了片刻，又开始专注地用木剑互相交击起来。卡洛琳则坐在一片干爽的草坪上，莎莉枕着银发少妇的大腿小声地喊着“加油”......看起来这位仍然美丽的少妇就像是带着三个孩子外出散步的母亲。

斯威瑟站起来，没再打扰国王，而是轻手轻脚地转过身去。

“我带了匹小马驹来。”

国王头也不回地轻声说，“你之后，就在塔楼附近建个马厩，把马驹送给他......就说，是你送的。”

他看不见国王的脸，但这位握有权力的男人的声音，此时竟然有些哽咽。

斯威瑟应了一声，再没有停下脚步。

这个过分忠诚的封臣，知道没有能够安慰他的可能性。而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安慰他的人，尽管不过在数十步开外，但对于他来说，这数十步，恐怕远到了世界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