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走了露娜，费南特转身盯着卡特，目光很赤裸，在卡特身上游走，仿佛将少年全身都看光了一般。

被费南特这样盯住，卡特也感觉不自在，于是出声质询道：“费南特前辈，您不是要教给我伪装的技巧吗？赶紧开始吧，我们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很有限啊。”

“不急不急。”费南特摆了摆手，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卡特看，脸上则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欲速则不达嘛，一切都要慢慢来。”

卡特闻言，微微皱眉，心道现在哪里有空慢慢来了？费南特理应以最快速度把能够传授的技术都交出来，让自己快快学会伪装才对。

不过他虽然心里有非议，却没有表现出来，因为眼前这人是他的前辈，他这么做应该有其用意。他想静等费南特说明一切，并传自己伪装的神技。

但费南特却并没有表现出要教授卡特的倾向，他只是一直看着少年，眼神中泛着深邃的色彩，手中却没有动作。

费南特看着卡特，而卡特心中不快，便也回瞪费南特。

于是这就形成了一个很奇妙的局面：在一座空旷寂静的房间内，一位大叔和一个少年在大眼瞪小眼。两人都是聚精会神，若入无人之境，眼神中均是古井无波，使外人根本看不懂他们在干什么。

这场景没有持续太久，便被一声长笑打破了。

笑的人是费南特。

他的笑声很爽朗，很真实，并且响亮，穿破云霄，这就像是要借着笑声，将压抑依旧的积郁都释放出来一样。

笑声里仿佛融入了他愉快的心情，拥有魔性一般的感染力，使站在他对面的卡特都不由地咧嘴，有想要大笑一场的冲动。

但是卡特最后以强大的精神力控制了自己的脸部动作，忍住了，没有失态。他暗自惊叹费南特这一笑的神奇，居然可以牵动他人的心神，未免不可思议。

笑声渐止，费南特的眼睛再度盯回了卡特身上。但这一次他没有沉默，而是对少年点了点头，语气颇为赞叹地道：“你很不错啊，是不是刚才看出了什么东西？或者说，你是不是学到了什么？”

费南特这句话问得很突然，也很莫名其妙，让卡特愣住了，没立刻作答。

卡特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他有从费南特那里学到东西吗？或许是，可那也不好说，他并不知道他所能给出的答案是否就是费南特所期盼的答案。总之，对此，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而事实上，他心底已经有结论了。大概从刚才进了费南特家的大门开始，他就一直在接受着费南特的教导。包括露娜与费南特在争吵时，包括费南特与他的对视，以及先前的一声长笑——费南特的教导，其实从卡特一进门就开始了。

只不过这教导是隐性的，被潜藏在费南特的行为之中，在无形间影响着卡特，在灌输给他一些知识，或者是一些习惯。

费南特的每一次动作都是心理暗示，在不知不觉间就能使人深陷，甚至要是费南特想，他可以通过这样的暗示，随意命令别人。

这很件是可怕的事，须知潜移默化地改变人的习性是很难的，可费南特却做得到，这亦从侧面展现出了费南特的非凡。

若非卡特的精神力量相较于同级武者要强大不少，他恐怕也察觉不了这一点。

但卡特先前也仅仅是察觉到而已，直到费南特问出这个问题，他才真正确定费南特有在潜移默化地教导自己。

因为虽然卡特发现了费南特是有意在引导他，改变他，他却无力反抗，或者说根本无从反抗……他和费南特在精神力方面的差距还是太大了，只会被单方面地影响。且精神层面的东西从来都是最为玄妙的，不是以正常的语言就可以说清。卡特只能感觉到自己的的确确地在被这中年大叔改变着，却不知道究竟哪里变了。

卡特感觉到了费南特的引导确实是在向他传递一些东西，可是他就是难以领悟其具体。费南特给予他的，如破碎的拼图一样缥缈，而卡特却无力完成这副拼图，故看不懂其内在意义。卡特感觉，他似乎差了一点才能完成这幅图，看到费南特所传给他的东西。

可他找不到自己差在哪里，难明自己的变化，自然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学习到什么。于是面对费南特的问题，他也难以回答。

“我不知道。”无奈中，这是他仅能得出的答案，“你到底教了我什么，我不知道。知道的这个的应该是你自己吧？”

面对卡特的回答，费南特面上有些失望。他摇了摇头道：“果然还是看错人了吗？学习是你自己的意愿，我没有去控制，所以自然也不知道你学到了什么。”

“本来还希冀你可以传承我，看来是我想多了啊。”费南特继续叹息着，“虽然我的确教了你我的绝技，但你不能领悟的话就没有用。伪装一法需要你全身心投入角色中，连思维模式都得改变，而你做不到。看来要把你包装成少女是没戏了，你还是打消这个不现实的念头，留在这里好了。”

“不行！”费南特的话，让少年愠怒了，他锁着眉，反驳道，“费南特前辈，不要这么快就否定我的可能性！我会成功的，然后从这里走出去，成为大魔法师！”

“啊哈。”费南特露出不屑的一笑，嘲讽地道，“你是无法领悟我的技能的，也无法成为大魔法师，因为你的心不在这里啊。”

“！！”

因为心不在。这句话着实镇住了卡特，使他无言以对了。

他自问，自己的心，真的在这里吗？有在认真领悟费南特的伪装法吗？有在这片神光大陆上面吗？

其实答案很显然，卡特心中有数。费南特说得没有错，他或许真的难以领悟伪装法的真谛，因为他心不在焉。没有用心，一切都无法顺利，尤其是像学习新技能这样的事情，是格外需要耗费心神的。

而卡特不在此处，那么他的心又在哪里呢？他迷惘了，纠结了，不愿承认自己心目中早就知道的那个结果。

“是还牵挂另一个大陆的主人吗？真是忠心啊。”在卡特迷惘时，费南特却冷笑着，淡淡道出了那个问题的结果，那个卡特不愿意触及的答案，“你一直忘不了她，舍弃不了对她的誓言，故此你的心不齐，不能领悟我的神技。”

“你的主人，是你一生的拘束、枷锁。你若是不明悟，不挣脱这锁，是难以在真正的修行道路上前行的。”费南特循循善诱，语气却并没有缓和，是依旧的严厉与冰冷，“在这片大陆，你不是骑士，你没有自己的主人，你可以做你自己，没必要为自己套上枷锁，限制自己的发展……你应该，忘了自己的身份，重新开始。这样的话，你才有机会爬到更高的地方去。”

“忘了我的身份……你是要我……忘了她吗？”卡特咬牙，嘴唇抿紧，心中在动摇。

她曾是卡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陪伴他一切长大的人，是给予他重生的人……忘掉她，忘了那个美丽的身影，这对于卡特来说，太艰难了。

但费南特继续在出言，怂恿着、诱惑着卡特，并在以他的奇淫技巧侵蚀卡特的内心，要令少年忘掉某个女孩，放弃履行骑士的职责，独自向更高的修行之巅峰爬去。

卡特只觉从四周传来各种的压力，都在迫使他不要在再她的身上费心，要让他全心全意投入到修行中去。甚至卡特感受到了，若是自己放弃了这执念的话，自己的武道修为很可能可以得到突破，达到四级巅峰的级数。

这对于修武之人而言，是致命的诱惑，几乎无法拒绝。可是卡特没有弃掉这份执念，靠他的意志拒绝了这诱惑，没有听从费南特的话忘掉杰西卡。

“怎么，还在坚持吗？快选择吧！要么忘了她，学会伪装之法，到小镇外面去闯荡；要么保留你的回忆，但是得一直呆在这里。”费南特一挑眉头，无法理解卡特的抗拒从何而来，“不就是把你的主人忘掉吗？这对你可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为什么不要呢？”

“因为我忘不掉啊！”

卡特的脸色很阴沉，他无法遵从费南特的话，他的精神力在抵制费南特无形间的洗脑，竭尽全力对抗这种改变：“我是大小姐的骑士，她是我此生要守护的人，我怎么能忘记？”

“有什么是不能忘记的？”费南特闻言，脸上冷笑之意更浓，“回忆这种东西说到底也不过是人为，且不一定是真，说不定是被玩弄出来的。为什么要相信这样的记忆呢？为什么忘不了这样的记忆呢？”

“！！”

卡特再次被问住了，费南特的问题太尖锐，无法得出答案。

自己的记忆真的是自己的吗？有关杰西卡的一切，又是不是虚幻的呢？

他不知道。

但是，这不代表他无法下结论——他的回答，他的执着，一直都不曾改变过！